光似瀑布从窗外一泻而下,淹没了地板,水面反射的波光粼粼映射到小屋四壁,小屋镀上了一层暗色的金。
空中布满的光线如蛛丝闪闪发光,纤细的白色血管里流动着粉红的血液,从天外而来。
你是我热情的蝴蝶,总是在身旁挥之不去。美丽的翅膀扑闪扑闪,以我为中心旋转出一圈又一圈结满彩色之果的金色荆棘。我在花团锦簇的鸟笼之中感受到了倾盆而下的有形的幸福的魔法,在一阵摄人心魄头晕目眩的着迷之中不是一不小心丢失了作为人的自觉与自尊。你独自一人原地旋转翩翩起舞,如明媚的大海从不沮丧般哼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歌词,跳着优雅娴熟的舞步在地球表面不知疲惫地画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同心之花。那蜿蜒生长的花路绕过寒冷的北冰洋,勾勒崎岖的印度洋,穿过广阔的太平洋,直通那向往之地——我那泥泞潮湿了无生机的荒岛。你风尘仆仆颤抖不已地来到,怀揣不为人知的巨大爱意与一言难尽的艰辛,在一段无人见证,无人记录也不会再有的时光里,在我耳畔温柔低语着一些陌生的语言,最后,在一声绵长的哀叹里种下了一句玫瑰色的我爱你——每个字音流露着真心,在我空虚的意识深处,化作一颗颗宝石,无比美丽地从漆黑的夜幕降落,扑通一声落入清澈死寂的湖水,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多年之后,那些伟大的爱的话语陆续被功能还不健全的年幼的神经细胞丢失,但最后的那句话却奇迹般地在我脑海里奏出回响——一个多么伟大的瞬间啊。我翻出错误时空里破碎的光之记忆,从淤泥深深处走出,在一片平静的白光之中睁开恶魔的双眼,巨大的花树早已把身体从淤泥之中托起,身上的淤泥已经风干变硬,知道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就是我已经永远错过了我一辈子的神。那预示着我生命的底色与结局的风景已经出现,就在那儿——一片万籁无声波澜不惊的海面上,一片张着血盆大口的满天霞光。
风啊,请告诉光,为什么每当我想起他,我仿佛看到了宇宙深处的角落一个被孤立的小小星球,在快要溢出的晃眼刺目的花环状光芒的笼罩下,在晶莹剔透的水晶覆盖着的星球表面,反射着我那也许是幻想出的心脏大小的爱的模样。
光啊,请告诉风,为什么现在我一想起他,我就仿佛悬浮在蔚蓝色星球的上空,手拿一张来路不明的飞往五彩斑斓却极其危险的宇宙深处的单程票,戴着模糊与奇妙交织的蝴蝶草帽,举着匆忙前进的竹蜻蜓,温暖又好闻的风会一点点把我吹向人迹罕至的爱慕深处。
星星们啊,我的所有举动、所有言语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争先恐后想通过所有途径,对所有目光所及之人,对所有时间支流的旁观者宣布,我是多么多么喜欢他啊,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人怀着比我更为强烈的爱慕之心了。可我得不到。仿佛被剥了一层皮般。干枯易碎的心,一滴血都没有的糙木。目瞪口呆,满脸惊恐,身受重伤,无比虚弱,绝望麻木,任由摆布地咽下什么尖锐之物。然后改口说,其实啊,我是多么想要,其他的东西。
不能爱你的我,唯一一个可以享受的就是虐待摧残自己的身心。活着的意义只为了探索自我崩溃的条件,接近自我爆炸的极限,走路时可以听到一个绝望的多次自杀未遂的机器破败的廉价齿轮痛苦变态的嘎吱声,生怕突然散架原形毕露的心虚和惊恐越来越难以掩饰。
最近我总是无缘无故口吐鲜血。奇怪,从小到大,我一直十分健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绝对,一直都是。我谁也不爱,只有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毛病,就是有时候,会毫无预兆地看见……昏暗寒冷的荒凉海底,一颗孤独的水草似被诅咒般不停重复——要把身体连根拔起般用力伸向那因遥远而模糊却显而易见拥有太阳的海面外的世界,然后被暗流冷漠推开,被大地粗暴拉回,然后再来一次……永远机械绝望地重复着……然后……一丝悄然袭来却被全身的每个细胞立马认出并迅速激起最高防卫等级的悲伤就这样突然通过一个小小的衣角污染了我的整个思想之海与深绿的生命森林。我的大脑紧急切断了思维意识,拉上窗帘,在小黑屋里彻底格式化了我的所有感情。我又一次批准出院了。
恶人啊,请忘记良心的束缚,在我面前释放原始的欲望,不遗余力,全心全意伤害我吧。我耽溺于日渐超脱的幻觉,与现实脱轨,百无聊赖地等待迟迟不来的孤独致死,早已厌倦往返于似是而非的单恋与寒气上心的清醒之间,只有越来越强烈的痛感能让我短暂忘记生命的痛苦,指引我走向纯洁无暇至高无上的极乐之巅,让我暂时忘记那个人,忘记真实流逝的时间,忘记禁止谈论的过去、满目疮痍的当下与令人绝望的未来。我不能自己,似死亡将至般激烈而痛苦地大口喘息。
神啊,欢迎随时取走我的性命。我从淤泥之中第一次直起脊梁,从一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仍一无所有的失败的我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与意义。
善良的蓝鲸啊,请托着失去了挚爱就宛如废人的我,我愿意把我那鲜红欲滴却因无家可归而游离流浪最终沾满尘埃廉价低贱的心摆在你的珍宝柜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只求你陪我最后一次欣赏大海的美丽,顺道一同前往地球的另一端——那个与世隔绝,一年四季都开满漫山遍野的鲜花,能真正,真正带给我宁静祥和,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充分憧憬过,无比期盼、无比捍卫的,最后的葬生之地。
2018.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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