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

作者: 每个好孩子都有糖吃 | 来源:发表于2018-01-29 23:17 被阅读234次
    婴宁

    婴宁伸手折花的时候,天放晴了。

    时值上元节,外出赏花游玩者众多。梅花开得正旺,星星点点,美轮美奂。

    她把玩着这一枝梅花,只顾着和婢女说话,丝毫不觉有个登徒子已窥视她良久。

    婢女悄然告知她,她只轻轻一瞥,那个登徒子全然没有印象中猥琐油腻模样,倒生得一表人才。

    贼兮兮。她掩面一笑,随即啐了一口,把那枝把玩的桃花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婴宁

    男子待她离去,方才收回自己痴痴的目光。他捡起那枝被她丢弃的桃枝,上面还有她的幽香。他贪婪地闻着, 浑然失了魂一般。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自此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日日痴痴笑对着那株桃枝,她的一颦一笑,都似深深附着在那株桃枝上,人面桃花。

    母亲来看他,他也不语。只是默默将桃花藏至枕头底下。

    他的母亲大骇,少年时为他定下萧家的亲事,可那萧家小姐还没过门就已病丧。自此王生再未娶亲。这好端端茶不思饭不想,莫不是那萧家小姐的魂魄惦记着子服?

    索性请来法师僧道开坛做法,未见功效,王生日渐消沉。既不是鬼魅妖物作祟,那又是何故?

    细瞧他的情态,瘦归瘦,分明又春光满面。老夫人思来想去,派婢女去请吴生来一问究竟。吴生是她亲外甥,日常子服与他混在一块,子服发生什么,他一定最清楚。

    吴生也觉得蹊跷,只几日光景,子服竟消瘦至此。一再追问之下,子服才期期艾艾说出当天情景。吴生气结,原来子服不愿意说是害怕他人抢了先。说与老太太,老太太也是半喜半忧,喜的是儿子终于开窍了。忧的是不知对方来历,身家背景,一概不知。

    只得托了媒婆前去打听。只待有了消息就上门提亲。

    吴生此时自告奋勇,为表弟的事出马。王生的眼中热烈起来,如枯树重新生发出无限生机。

    一连等了十来日,也不见表兄递来消息。

    枕头下的花已然枯萎。王生等待得失去耐心,决定自己去找寻那日拈花微笑的妙龄女子。

    婴宁

    他揣着那枝已枯萎的梅枝,自相遇的起点出发,行至三十余里,方见一个小村落。

    村落坐落于群山环绕,繁花杂树掩映之下,更添神秘。

    王生信步游走,眨眼已来到一户大门朝北的人家。他选择的方式很简单,他可以看见这户人家矮墙内的桃花和梨花,交错缤纷。一如女子的展颜。

    他的心情异常愉悦。

    桃花开得热烈灿烂,他隐约听见矮墙之内传来嬉笑声。

    他侧耳倾听,不会错,就是这个声音,在春日晨光美好的时候,如翠鸟黄莺啾啾婉转,银铃一般悦耳。

    他微笑着,一个女子缓缓从门口走出,手里正拿着一束杏花。正要戴在鬓边,见是他,匆忙丢下,掩口一笑又奔回门里。

    他定睛一看,正是那日手持梅花的女子。正愁如何前去搭讪时,门内走出一个鹤发老太。听力似乎不大好,王生推诿说是拜见亲戚,老太太又细问一通,竟然发现真的有亲戚关系,连忙将王生迎入府中。

    他刚走进去,就发觉进入了一个花的世界。鹅卵石铺就的通幽小道上,落满了各色花瓣,零散地洒落在石阶上。

    老夫人将他领进去安排住所以后闲话起了家常。原来这门亲戚是近房。自戚。老太太与王生母亲竟然是姐妹。他理应喊一声“姨母”。他心中暗暗高兴,原来那女子竟是自己表妹。如此一来,岂非亲上加亲。

    他有些得意忘形。

    老夫人唤出那日的女子,王生这才明白她的姓名:婴宁。

    还没走进门来,就已经听到她欢畅的笑声。

    她真是爱笑啊,他有些心猿意马。

    老太太训斥她,让她见人,她也未能止住笑。

    她先不看他,只是吃吃地笑。然后笑得愈来愈没有节制。王生有些尴尬,婴宁盯着他的脸笑个不停。

    老太太又问起王生是否还婚配一类的体己话,婴宁又同婢女咬起了耳朵。

    目光灼灼,死性不改。悄悄说罢又大笑起来。婢女趁着混乱,赶紧以赏花为名,将她拉出厅堂。

    第二日,王生在园中闲逛,忽闻头顶有异响。抬头见是婴宁,猝不及防几乎摔下,王生飞扑上前,才免了一场意外,王生偷偷捏了她的手,婴宁并不害怕,只是大笑。王生等她笑够了,才把袖中藏着的梅花取出,以示心意。

    婴宁不以为然,不过一株花而已,况且都已枯萎。表哥若是喜欢,叫仆人砍上一捆,带回家中。

    王生有些怅惘,直言并非爱花,乃是爱恋持花之人。可婴宁似乎并不通男女之情,只当是王生表达亲情的一种形式。

    王生絮絮叨叨说着情话,仆人不合时宜地到来,王生为免尴尬,匆忙离开。

    婴宁

    不日家中仆人寻来,原是母亲担心,王生只得向姨母禀明,姨母将婴宁托付与他。婴宁只是笑个不停。老太太深深担忧,痴儿,若是不笑,岂非完美。又交代几句,让他们上路。

    回到家中,王母一见,果惊为天人。仔细盘问,才知确有亲戚关系。却是狐狸所生,王母疑心婴宁为鬼物,不敢亲近。

    婴宁异常聪慧,凡事一点就通。也不似志怪类书籍中描写,会狐媚之术,她所擅长的,不过是终日小女儿情态,嘻嘻哈哈。

    王母渐渐放心,让吴生帮忙前去提亲。

    吴生寻至村落,却并未见到这户人家。只有一座孤坟伫立原地。只得作罢。

    王母选定良辰吉日为王生与婴宁完婚。

    婚后的她依旧如同开心果,全然不似人妇,任何人悲伤听到她的笑声,即刻痊愈。

    唯一不同,爱花成痴。穷尽一切,只求花满头。

    谁知因爱花误会,竟陷入一场官司,辗转反侧,终是一场乌龙。

    虚惊之下,王母唯恐儿子受到半点伤害,将一切怪责到她不知检点的行为上。她的抱怨滔滔不绝如同奔腾不息的江水一般泛滥。婴宁没有为自己作任何辩解,自那日开始收敛。她不再戴花,也不再大笑,亦很少出门。

    她做到如大家闺秀一般的,温良恭俭让。

    她如同一般妇人,洗衣做饭,侍奉夫君,婆婆,无半分怨言。

    只是异常沉默。

    王生开始怀念彼时的她。

    那样如花盛放的,带有原始旺盛生命力的,笑声。

    她形容枯槁,似雕塑一般,每日浑浑噩噩,再也不曾发出任何笑声,直至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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