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绯红的帷幔轻轻飘荡,娥姁蹙着眉被一阵哭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吕媪哭嚎着一路奔来。娥姁大惊,忙迎上:“娘,何故如此惶恐?”
吕媪看着温柔秀丽的女儿,心中绞痛,眼泪簌簌落下:“你爹,把你许给了刘邦。”
娥姁的脸刷一下子的红了,扭捏的攥着衣角,心里暗恼,娘怎的和我说这个?
吕媪见女儿红了一张俏脸,心中更痛,恨道:“那刘邦不过是个地痞!你爹看相看痴了,竟说他有鱼龙之运。”
吕媪便把那刘邦怎的厚颜无耻,没带礼金就舔着脸在账簿上写了万金,从而被吕文看重的事说了一通,接着说道:“这倒也罢,他竟还比你大了十五岁,家中别无长物,还有一个非婚长子……”
娥姁脸色惨白,强忍着没掉下泪,颤抖着说:“娘,那也是没办法的……未嫁从父。”
【2】
“母亲,我去田里采些桑叶,锅里做着饭,母亲别忘与父亲用些。”
刘媪往屋外探去,见日头正大,又见娥姁连个帽子都没戴,却没说什么,反而提起了刘邦:“吕氏,我儿吃了没?”
娥姁瑟缩了下:“相公好几天没回家了...大郎倒是吃了,还嚷着要吃荠菜。”说起孩子娥姁倒是有了几分笑意。
刘媪有些不悦,“自娶了你,我儿更是不着家了。”见娥姁难为情的,眼泪汪汪,刘媪叹了口气,“大郎再好也不是你生的,你赶快为我刘氏生个嫡子为好。”又岔开话:“快去采些桑叶,布则怎织的这么慢。”
娥姁忙不迭的往田里走,走到半路,忽然听见有人唤她,一抬头,竟是娘家的侍女小凤。
“小姐。”娥姁见她有些焦急,也不免着起急来。
“姑爷押解囚犯犯了事,如今在芒荡山附近,让小姐去送些衣物吃食。”
娥姁眼前一黑,身子软去。小凤忙去搀扶,劝道:“小姐勿怕,我走前老爷交代,让小姐好生照料翁媪,以后有您的富贵日子。”
娥姁苦笑,“我是个什么性子。如今我不愧老天,但愿老天不欺我。再者,出嫁...从夫”
【3】
娥姁蜷在牢里,心里一遍遍庆幸,儿子女儿被丈夫带走了,她落在敌人手中也死而无怨了。
牢门被打开,狱卒上前去拉扯她,被她唾一口痰正在脸上,狱卒大怒,扬起手来。
“住手!”狱卒被喝住。
娥姁轻蔑的看着来人。来人身高八尺,虎目龙须,甚是气势。
“以后对刘夫人不得无礼。”
娥姁冷笑:“我夫是汉王刘邦,你又是什么东西来和我说话?”
来人大笑,朗朗说道:“我乃西楚霸王项羽。”
娥姁大震,又听他道:“我本想用你和刘邦父母来要挟于他,你猜如何?”
不待娥姁说话,项羽继续说道:“他竟说‘他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如果我要煮了他爹,别忘了给他留一口汤喝。’”
娥姁惊叫,“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儿女曾三次被他推下马车,只因车子走不快,怕误了他逃亡。”
【4】
娥姁战战兢兢的穿上了华贵的衣裳,戴着庄重的饰物惴惴不安。
“汉王来了。”侍女上前提示。
娥姁回过头,只见刘邦不怒自威的站在她身后,那通身的气派,和那小小的亭长再不可同日而语。
娥姁小心翼翼的拜下去,再抬头时却见一个貌美的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她,缓了声‘姐姐’,亲亲热热的上前缠上她的手臂,附在她耳边说:“姐姐可知我儿唤做何?如意,万事皆如意的‘如意’。”
随后笑盈盈地隐去,刘邦牵着她的手,她手边牵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孩童,宛如一家三口般走远。
娥姁怔怔地伫立,在这金玉满堂的宫殿里,直到那抹清雅的香味散去。
【5】
“废物!”刘邦把砚台随手掷去,吕雉眼睁睁的看着它险险地擦过刘盈的额角。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刘邦暴跳如雷的斥道:“妇人之仁,懦弱鬼祟。你一点也不像我。还不如你弟弟。”
吕雉钻心的看着立在一旁懵懂的稚子,再看看自己相依为命的长子在众人面前受辱,一时之间心如刀绞。
戚夫人笑盈盈地上前,抚着刘邦的胸腹,柔声安慰,“皇上莫急,太子还需您多调教……不过,您却不只有一个儿子。”
“如今戚氏日夜哭泣,劝皇上改立太子,如今皇上已经有些意动了,戚氏恶毒,颇受恩宠如果刘如意立储,日后怎有我和盈的立锥之地?”
“皇后莫急,废长立幼此有违礼法……若是皇后能请来商山四皓,或许还可谋得转机。”
【6】
“陛下是否为淮阴王忧思?”
刘邦看了眼吕雉,半晌,缓缓说道:“韩信居功自傲,使得那些老功臣纷纷望风作恶。”
吕雉一笑,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刘邦愕然,而后无奈的说:“朕当初答应过他,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
吕雉微哂,附耳说道:“您可以这样。”
在暗室中,十几个宫女把淮阴王逼进布袋,悬在半空,用尖锐的竹签戳杀。
【7】
吕雉半躺在矮塌上,费力地喘气。她已经很老了,袖子里的胳膊上偷偷生了老人斑。只直穿着寝衣的她老态毕现,看起来竟很人畜无害。
她漫不经心的回想起自己的过往,幼年娇宠,出嫁从夫,敌营忍辱,深宫夺嫡...没办法,她要活,哪怕万人为敌,哪怕无枝可依。
果然,她活了下来,她的夫刘邦,力拔山兮的项羽,淮阴王韩信,宠妃戚氏...都成了坟,成了灰,成了她踏在脚下的土。
她的夫刘邦的宠妃戚氏只能留在地上成为人彘,而他的身边只会葬着他的发妻吕雉。
吕雉得意的勾起唇角,渐渐开怀大笑,笑声越来越大,传的越来越远,可是渐渐她停了下来,一开始只是呜咽,到后来的嚎啕。
“你这还是人做的吗?我是你儿子,实在愧对天下,不敢执掌江山。”
“你这是谋取刘氏江山,牝鸡司晨不得好死!”
刘盈,你还是那个笨拙的给我拭去眼泪,天真的给我呼气的儿子吗?
我怎不知牝鸡司晨终会尘封瓦解?可是吕氏族人用我的一生幸福换取那泼天富贵,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给他们铺路?
她不甘心!
“太后,太后。”
吕雉蹙起眉,睁开眼睛透过金色的帷幔,看见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又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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