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Pantheon

Day 4：许愿池-万神殿

在梵蒂冈累积的疲惫让我睡到十点半才起床。我摇摇晃晃走出门，按着宅男老板的指示换了两部地铁，自信满满地拿着地图站在街上，兴高采烈地以为自己终于靠谱了一回，因为按照路人的说法，我离许愿池应该只15分钟路程才对。

——然而在我走了半小时之后，别说许愿池了，卖水的店我都没见到一家。于是我知道我把自己丢了。再一次。

我脸上挂出一副“不会说当地语言的外国游客”表情，一边积极展开自救，非常努力地研习意大利语地图（完全没看懂），一边焦虑地左顾右盼，试图用肢体语言吸引好心的路人上来帮忙，或者至少使他们相信我不是骗子，好让我追着他们问方向的时候不会径直走掉。然而我这条安康鱼技术不佳，等了10分钟也没找到人帮忙。

如果说我在我漫长的迷路史里有学到任何东西的话，那就是千万不要抱着“没关系我先往这个方向走几步如果不对大不了再往回走”的心态。尤其是我这种完全没有第六感的家伙，相信谁都别相信自己。于是我没敢走太远，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500米，乱拐了两个路口，找到了一座教堂……（对，no zuo no die，I zuo I die）教堂前有两个意大利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正在一搭一唱地邀请别人往纸上签字。我走上前去，还没等我开口问方向，那瘦子便先对我说小姐你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吗？

我表示对不起我看不懂意大利文所以不知道。

他的搭档从旁边挤过来，拿起我手上的地图看了看，然后告诉我说千万别让那家伙给你指路！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我的朋友这里有点问题”。

被平白无故指控脑子不正常的瘦子非常欢乐地应和说“啊对！因为我是从威尼斯来的！”我不得不说我无法理解这个梗，难道对罗马人来说威尼斯人都是傻子么？还是说莎翁那本《威尼斯商人》是科幻作品？

胖子给我指了路，接着刚才威尼斯人开的话茬继续往下说，小姐我们在这里做一个公益活动，为宣传毒品和艾滋对青少年的危害blah blah blah，你看你愿意替我们签个名表示支持么？

我一看，他身后已有不少外国人正在小桌上签字。既然我有求于你时你帮了我，我也不能吝啬一个签名吧。签完之后胖子又热情洋溢地要求我为他们的公益活动捐款。什么时候起公益活动需要强制捐款了？我暗暗觉得不妙，但还是问了句请问我该捐多少钱才合适？（现在看来这真是个愚蠢到家的问题）

“捐多少都无所谓”，瘦子大度地一挥手，顺便让我看其他人的捐款凭证。“10欧，20欧……随便你。”

10欧可以抵一顿饭钱了，我心想，从没见过这样搞公益活动的，在英国往超市门口的老爷爷手里塞个几十p前还能得朵小花胸针呢，你们当我是傻子么？于是我知道我遇到了传说中的各类罗马骗局之一了，不过比起什么往你手上硬套根红绳子然后敲诈的（我朋友的朋友因此被抢掉20欧），不经你允许便帮你买地铁票（也就是趁机在屏幕上乱摁两下）好趁机拿掉机器里找下来的零钱的，“帮你”把票子塞到打票机（欧洲许多城市都有类似的机器，原理是把票伸进一个小盒子盖个日期戳）然后就这个动作问你要one euro的（以及顺手帮你把行李抬上行李架然后也开价一欧的）（以上皆为我身边人的真实案例），这个方法么……还算新颖。

没关系，你骗钱，我脸皮厚。直接走人估计会有麻烦，我单独一人也犯不着为这事和两个男人起争执。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总数加起来大概两欧左右的一把零钱放在桌上，很诚恳地告诉他们我身边的现金只有这些了，你们看这样行么？胖子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挥挥手说谢谢你小姐，并且给我开了张简陋的发票。

好吧，权当我花2欧问了个路。在之后的旅途中我特意观察了下类似的摊子，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神经过敏，罗马所有的公益签字活动的确都需要捐款。观察结果如下：一，类似的活动还真并不少，但是一般的意大利人并不搭理他们。二，所有被拉到摊前签字的人都有明显的特征，譬如背着半人高的登山包一看就是来穷游的欧洲青年，或者像我这样的，拿着地图满脸痴傻表情的亚洲游客……

十几年前跟着旅行团到许愿池时，团里的导游姐姐说只要背对着这座热闹的大喷水池扔进几枚角子，以后就一定会再回到罗马来。我很虔诚地扔了一个，也很虔诚地许下“请让我回来”的愿望，只是后来我才听说原来还可以提别的要求……

看来许愿池真是很灵验的，我站在一池子硬币旁遗憾着，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应该许些别的愿望，譬如“30岁之前退休每天喝茶种花看书网购”或者“拥有吃再多全英早餐也不会发胖的体质”又或者“一夜醒来发现自己的近视眼痊愈了”，“早日变成C罩杯”，“绝对不会再迷路”。不过你不能要求一个11岁的小姑娘太有远见，要知道，我曾经浪费了很多次生日愿望在“世界和平”，“臭氧层上的空洞不要再扩大了”，“酸雨现象有所缓解”之类的世界小姐选美比赛标准答案上呢。

万神殿离许愿池不远，谢天谢地罗马市政府在街上立了不少标明方向的路牌，我才得以在不花更多的2欧的情况下找到它。尽管彻头彻尾的异教徒建筑变成天主教的教堂是件多少有点诡异的事实（尤其是它的名字仍旧保留着崇拜“万神”而非“一神”的含义），但这当然不妨碍它成为人类建筑史上的典范作品。

万神殿以它了不起的穹顶著称。我听说过这个穹顶的规模是多么惊人，但是，好吧，它的现场效果的确非常魔幻。室内唯一的光照来源是穹顶上圆形的“天眼”，当一束天光从此处降临至殿内的时候——这么说吧，古罗马人确实知道该如何建造献给诸神的殿堂。更魔幻的可能是每年在万神殿内举行的“玫瑰复活节”庆典，在弥撒结束后，会有数不清的鲜红玫瑰花瓣从“天眼”中洒落，以纪念最后的晚餐上圣灵以火焰的形态降临在使徒和圣母身上。殿内滚动播放的视频有花瓣雨的实况录像，简直浪漫到无可救药，完完全全像是意大利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找到长眠在殿内的拉斐尔之后（说实话他的墓比我想象中朴素多了），我决定要完成我人生第一杯Espresso的体验活动，并且在罗马的最后一天正儿八经（一家得付小费的餐馆而不是马路牙子，广场台阶或者喷水池边）坐下来吃顿饭。意大利的罗马景区到处有站在餐馆前招呼游客的服务员，场面热闹极了。一般来说，招揽过程如下：

问，“姑娘你吃了么？”

答：“没啊。”

问：“那还不坐下？”

答：“哦好。”

就这样，我被一位酷肖乔治·克鲁尼的美大叔勾搭进一间位于万神殿前广场上的餐馆，没什么新意的要了份蛤蜊面，之后就跃跃欲试地点了杯Espresso。我人生的第一杯咖啡是初二时喝的，从小被教导说咖啡伤胃不准碰，但我喜欢咖啡香，所以一直都很向往。当然，人生中的第一杯咖啡，第一杯酒甚至第一根烟都不可能是什么太美好的体验，补课途中偷偷买的那罐咖啡让我从此养成了死命加糖加奶的坏习惯，到了腐国之后我变本加厉地没出息，连摩卡都要加三包糖。好不容易到了没有被Costa，Starbucks或者其他咖啡连锁店毁掉的国度，再不试一试什么是意大利人引以为豪的咖啡味，我想我一定会遗憾的。

谁曾想，Espresso是上来了，可是碟边配着一巨包糖。于是我开始了心理斗争，到底要不要加糖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呢……如果加了是不是显得很弱没有给祖国争光……直到我看到我身边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把糖倾倒在咖啡杯里时才稍稍安下心来，如同喝shot一般把一小杯黑色液体一饮而尽。我期待着传说中因为咖啡因浓度高而会产生的心跳加速症状，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毕竟加了500包糖的咖啡也还是咖啡，原来这么多年喝下来，我早就习惯了。

好吧，至少我把我的期待实现了。正欲结帐走人，另一桌的小情侣请美大叔拍一张他们与“the dome over there”的合影。大叔正色道，“这不是普通的Dome，它是有名字的，叫做Pantheon。它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了，两位，绝对不是随便的一个圆顶而已。”

小情侣连连道歉，并且严肃地跟着大叔学习如何用意大利语发标准的“Pantheon”。轮到我这桌时，我也不能免俗地掏出相机来请他帮忙。

“你也要和“那边的那个dome”合影么？”美大叔兼古迹卫士挑起一根眉毛问我，我立马表示不不不我是要和有两千年历史的Pantheon合影！大叔这才一边纠正着我糟糕的发音，一边指挥我对着镜头笑得更开一些。

我很久没见到这么可爱又较真的人了，想必这位古迹卫士是真的是为万神殿万分骄傲的吧。结完帐时已是下午两点，小餐馆的客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大叔依旧抱着一沓菜单站在餐馆门前，腰杆挺得笔直。我去向他道别，忍不住对他说，Pantheon，你一定很爱它吧？

“你从哪里来？”

“中国。”

“中国，多么遥远的国度。那么，难道你不爱它么？”大叔面对着不远处那个历经2000多年风雨的穹顶微微笑了，“我亲爱的小姐，你从这么远的地方来，不也是为了见它一面么？”

是啊，我亲爱的古迹卫士先生，你说得再有道理不过了。我们握了握手（意大利人热爱握手这一点倒是很有趣），然后我告别了这了不起的Pantheon，准备再去找两球冰淇凌吃。按照我设定好的路线，这是我在罗马的最后一日，明天我该坐火车往南部去寻找庞贝的踪迹。

我只愿许愿池的魔力还会再显灵，终有一日，我还会回到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