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病房里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提着黑色的公文包，站在门口巡视，我们目光相对后，他朝我走来。这个男人约有四十多岁，精瘦，看上去精明干练，一看时就是一个精于业务的推销员。正在我诧异他要干什么时，他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好，我叫黄东，是蒋志刚的律师。”
“你来干什么？！”
“您不要激动，我今天来没有恶意。”
“不要废话有事说事。”
“我今天主要是和你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我的委托人对您女朋友造成的伤害表示很难过，他也很自责，男人一喝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赔偿？”
“对的，我们针对你女朋友受到的伤害深表歉意和遗憾，我的委托人决定向你和你的女朋友赔偿十万元人民币，以获得你们的谅解。”
听到十万元这个数字后，我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关于赔偿的事应该是法院在判决时宣布的，他们现在提出赔偿肯定有什么要求，于是便冷笑道：
“这十万块钱恐怕不是这么好拿的吧？”
“没有，你们只需要在签一份刑事谅解书就可以的，其他的不要做。”
“那个是干什么的？”
“签这个协议，你们接受我们的一些赔偿，说明你们已经原谅我托托人的错误了。在庭审上法官也会酌情考量减轻刑罚。”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我没有接，他把文件放在了我的胸前。
“这个是样本，您了解一下。”
我大概明白了这个协议的作用，于是冷笑道：
“我们不需要签，让法院该怎么就怎么判，能枪毙最好。”
一直面容和蔼的律师眼神里有一丝愤怒稍纵即逝。我捕捉了他和善外表下的暴戾。我把脸扭向一边望着里面的那扇窗户，此时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病房里异常明亮，明亮的有些不真实。
“这一个双赢互利的协议，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了解了你的情况，你目前的经济状况很不乐观，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你现在还在躺在病房里，未来三四个月无法正常工作，事实上，我医生那了解到，你目前的状况，至少需要半年才能完全康复，也就是说这个半年里你是没有收入的，不仅如此还要花费一笔不少的医药费，这是你，你的女朋友目前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也需要治疗观察，另外你还欠着几个朋友的钱没还。签了这个协议你们就可以得到十万块，可以解决目前你所有的债务，甚至你们还能存一点。最后撇开律师的身份说一句，难听但现实的话，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得到一些利益才是最实际的。你不签协议最多多判两年，你签协议就少判两年。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你想一想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话音未落，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床头柜上。我冷笑道：
“你们当律师的果然厉害，把我的底调查的一丝不漏，我把你老婆强奸一晚上，给你十万块你愿意吗？省省吧，你回去告诉那个衣冠禽兽，让准备好吃牢饭吧。我们是缺钱，但却不会用尊严去换。赶紧滚去向你的主人报告吧！”
那个律师脸色铁青站了起来，他强忍着怒气说了句：
“你好自为之，我等你的电话，等不到你的电话我会再来的，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律师走了之后，我打电话给杨姐问她刑事谅解书的事情。杨姐告诉我的内容和律师说的大同小异。
”他们准备赔偿多少钱？”杨姐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十万。”
“十万不是小数目，很少有强奸案赔偿这么多的，你怎么想的？”
“我不同意。”
“对方肯定不会死心的，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他至少要被判五六年，他现在让你们签刑事谅解书说明他们已经认罪没招了，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减轻罪行。”
“签与不签对他定罪判刑的影响有多大？”
“法官会酌情量刑，但最终裁决要看陪审团的决议。”
“那签了一般来说会怎样判？”
“这个具体我也说不准，一般来说，有刑事谅解书的，在判刑时可以减少基准刑的40%以下。以亚兰这个案例来看，目前起诉的强奸和非法拘禁，如果罪名成立，最少也要五六年，如果签了刑事谅解书，可能会让他少做两年牢。小徐你要相信，无论怎样法院都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杨姐。”
“哎……小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在快挂掉电话时杨姐突然说到，我隐约猜到了杨姐要跟我说什么。
“没事的杨姐，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就行。”
“小徐十万块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们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有了这笔钱，你们就不用过得这么苦了，虽然法院会判给你们赔偿，但数额不会这么大，这只是我的想法，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啰嗦。”
“我会考虑的。”
“我现在抽不开身，空了去看你。”
我开始思考刑事谅解书的事情。他们说的都有道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让蒋志刚多做几年牢虽然可以出这口恶气，但对我们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即使有了赔偿，肯定不会超过现在的金额，况且拿了这笔钱，法院还会判他赔偿，这是过是变相的花钱减刑。但真签了协议，又于心不忍，没有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亚兰所遭受的屈辱和痛苦变成了一摞摞的现金，这对亚兰来说不公平。
我突然觉得很悲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以不接受这个协议，不要这个十万块，但我们的生活呢？难道还要让亚兰跟我一起吃粗茶淡饭，每次去超市里都买打折商品，每次买东西都犹犹豫豫精打细算。这笔钱虽然不会让我们以后都高枕无忧，但缓解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还有亚兰的病，她的康复治疗也需要钱，这些都不是小钱。我目前的情况半年内无法工作，亚兰的状况也让人担忧，悲观的说，我们未来半年内都是没有收入的。这笔钱正好可以帮我们度过这段时期。目前所有的情况都在告诉我签了这个协议拿上这笔钱，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情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考虑到现实情况，选一个让现状最好的选择，才是成年人应该做的事。也许到时我们还可以省一点钱，回到家乡的小县城，在学校门口开一家小书店，养花种草，听音乐看电影，过着悠闲的小日子。这是我们曾经在学校操场里畅想过的老年生活。这种的生活未必非要等到年老以后，有了这笔钱我们现在就可以过上这种生活。
我想了一个上午无论从哪种角度想，接受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我选择签这份协议的时候，心里却有种力量在阻止我，这种力量让我十分不安。当选择不签时心里那份不安便渐渐平息。如此反复一个上午我终于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名片看了看高成，蓝天律师事务所。我把名片扔进垃圾桶里。
尊严这种东西你有它就值钱，你没有他就不值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