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道上

我的母亲是遵义人，一九五七年十二岁时随着外婆来到贵阳，遵义还有一个大姨及众多亲友，两家关系密切，随着外婆的两地驻留而彼此频繁走动。

一九六五年渝黔铁路通车后，遵义和贵阳两城的交通莫过于坐火车最便利，最便宜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两地火车票价都维持在五元一张的水平。那时火车分慢车，管快，直快，特快，我甚至坐过一回通勤车。靠窗一排长木凳，中间空阔，每站必停，上上下下都是赶集的老乡，鸡鸭猪鹅，扁担箩筐，山货水果，好不热闹，哈，就好像流动的集市，人气十足。通常我们坐的都是慢车，最便宜，也最慢，从贵阳上车到遵义，五个小时才到，快车也不过少两个小时嘛，细细一划拉，蛮合算。至今还记得很多中途站名——小寨坝，阁老坝，南宫山——那一块块肃立的白板黑字站牌，已在奔途相聚的心中摹画了千万遍。南宫山，印象最深，感觉到这里像进到名城的南大门，必须整冠束衣，倒饬半小时，听大人说要在这里换火车头，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太神秘了。

火车头开始还是烧煤的蒸汽机车，黑红的车头上冒着浓浓的白烟，活塞运动起来咣哧咣哧的，威风极了。后来改为柴油内燃机车，记得乌江附近有一个很长的隧洞，火车大概要钻三五分钟，假如双层车窗是打开的话，那味道还是极鲜美的，这是我味觉的特殊体验。再后来，有了电气化，车头搭根弓弦一般的架子连接高压电线，一下就拖起了长长的列车，宛如劲量小子，神奇极了。不过，双城之间客运时间并没缩减多少。

彼时公路交通兴起了城际班车。母亲曾说过，六十年代她从遵义回贵阳，车在乌江坏了，不得已，住了一宿旅馆，八角人民币一位大通铺，破烂的棉絮成群的跳蚤，歪斜的门板漏风的窗，让人彻夜难眠。到我八十年代坐汽车去遵义时，一次适逢二一零国道大修，满天的尘土，颠簸的泥路，堵塞的长龙，下得车来，风尘满面，脚下打偏，不知东西南北。九十年代初期曾邀约一帮中学同学乘车至两地交界的乌江水电站游玩，那时的乌江大桥还是军管，我们以水电大坝为背景拍照被哨兵发现，相机当时就被没收，胶卷拉出曝光，苦苦哀求，方才退还了相机。现在么，老桥已沦为最矮小的配角了，大坝前的乌江上，五桥并肩飞架南北，各种各样的机车在上面来来往往，穿流不息。贵遵高速的建成通车，一下拉近了两地的距离，虽然客运汽车贵点，但半小时一趟，可比一天两趟的直达慢火车随心多了，坐城际班车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车身喷涂着光茫四射会址的名城遵义号，车型高大上的凯斯鲍尔，赛特拉，又宽敞又舒适，车头自带录像机，中部有厕所，喝着漂亮女乘务送来的矿泉水，热闹地看完一场电影就到了。近两年，贵遵高速复线也通了，不紧不慢地自驾往返两地，不到两小时就到了，如果坐动车，五十分钟即到，真正是窜门子。

姨父他们来贵阳，有一部分是出差省外在此中转，相当不便。后来遵义火车站逐渐开通了至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直达列车，新舟机场的建成通航，更是极大方便了他们的旅游出行，不擅网上订票的两老，还经常让我代劳呢！

普渡2017.12.24

我也喜欢旅游，特别钟情自驾游。二千年时，得了驾照，手痒得很，从好友手中借了他的五菱面包车，带上女友，从贵阳到娄山关游玩。娄山关七十二道拐是二一零国道有名的险绝之地，坡陡，间距短，弯度大。不知设计时是出于什么考虑，那弯道处还带有一定的弧度，重车爬坡会车时容易熄火不说，方向掌握不好还常常侧翻。外地驾驶员来到此处大多心里犯怵，都交给本地人代驾，倒也使娄山关别添威名。

和女友在垭口欣赏完毛主席的《忆秦娥.娄山关》碑刻后，我驾车挂着二档，踩着刹车小心翼翼地溜下坡赶往桐梓。转至第八拐时，路右道肩处四轮朝天地翻了一辆货车，道左刚好爬来一辆重卡，我这小面包好比风箱里的老鼠般，顿时被夹成了三明治，慌乱之下，一脚急刹熄火，方向顿时沉重无比，差点失控冲出路肩，和那大家伙作伴去了。十二公里的弯弯坡下来，后背都拔凉拔凉的，停车歇气时，女友抓住我的衣服直打颤，一看时间，开了四十分钟。几年后，崇遵高速通车，凉风垭隧洞几分钟车程就穿透了七十二道拐，当真是缩地成寸，天堑变通途。

还有一次我因公陪着一帮外地的客人从贵阳出发，参观遵义会址后至仁怀茅台酒厂。因路程较远，大伙都早早出发，计划在傍晚赶到。开始一切顺利，下午到达鸭溪镇白腊坎村附近时，一辆从金沙过来的煤车和赤水方向过来川籍大货车相撞，两个庞然大物横在这三岔路口上，一时难以疏通，一下子让几个方向的车进退两难，我们的车也夹在其中，动弹不得。本来客人当天在茅台还有一个重要的商务活动，可是看这架式，业务是泡汤了。俄尔天气转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一伙人在深秋的夜里冻得瑟瑟发抖。天气因素加剧了疏导的困难，堵车时间一再超出人们的预期，此地又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找口吃的都难。附近的村民觑准了生财之道，一个熟鸡蛋五元，一根火腿肠十元，一碗泡面十五元，不久还脱销了。后知后觉的只得干巴巴地喝着二元一杯的温吞水，和着腹中不断上腾的酸意。这一夜，路上人，无眠。当时就有人说，要能飞过去就好了，二零一七年底，茅台机场正式通航。

近年来随着贵州高速公路建设的大发展，遵义市县县通高速，村村通公路。我经常约起表哥，他一台车，我一台车，载着双方的父母，远至酒国称雄，碧水丹山的赤水河两岸，开黔省教育之先的正安尹珍故里，仡佬族之源务川九天母石；近至茶乡湄潭，八百年兴衰海龙囤，禹门沙滩……遵义的山山水水就在滚滚车轮下一一展现在我们面前，而到这些地方，从遵义出发，一天就可打个来回。回想几十年前的种种风雨奔波，不免让妈妈她们感叹，晚年能赶上这样的时代快车，人生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