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皱纹

姑娘，靠过来一点。

姑娘，穿鲜艳一点照相才好看呢！

我已经过了四十岁生日，在环岛的六天旅程里，频频被一位老太太用这两个字招呼着。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每一个青春的女孩，在我看来都美得那么纤巧别致，眼如春水，顾盼生辉。

一直是非常慢热的人，不习惯和人勾肩搭背地示好，认个干妈干女儿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的几率目前为零。和大多数国人一样感情内敛，有时心里都煮开了，观来也水波不兴，喜爱和亲近偏偏埋在心里，甚至莫名地用相反的方式任性表达。

但这位老太太这么轻轻地叫着我，犹似有根弦轻轻在拨弄。好多年了，再没有这般年长的女性让我感到如此温暖亲切，即使在姑娘时也没有。承迎着怜爱的目光，让人想贴近，无限地贴近。母亲，美丽，我只能想到这些。

她是个好看又典雅的老太太，有着我希望将老时能拥有的满头银发，眼神依然深邃如潭，姑娘时不知曾令多少男子沉陷其中。同行的老伴儿是个近190的大高个，衬得她愈发娇小，老爷子兴致勃勃地讲述在俄罗斯的游历，那些勇敢和宽广让他仍然豪气干云。她只是含笑静在一旁，偶尔侧过脸仰望一眼，安宁平和弥散于周围，在这样的气场里，我见到了真正美丽的皱纹。

老爷子每天头戴米白渔夫帽披挂一件摄影马甲，换来换去地倒腾镜头，尽心尽力为一群花红柳绿的老太太们留下美丽倩影。闲暇等候时则与其他几位男家属一旁抽根烟，谈谈当年，时光静如流水，月斜海上，云淡天长。

李碧华曾这样描述女人的梦：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老太太脸上无风无雨的安详，让我相信，女人是可以这样过一生的。

记得路上有棵夫妻树，看他们站在树下相偎的时刻，觉得夫妻真的美好又简单，一个男人，牵一个女人，还有笑，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