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的父亲去世了

威廉的父亲去世了。

这个老人活到了足够的岁数，终于有一天，脑子里的一根血管支撑不住了，如果它会说话，在血液灌进大脑前一定会说：“我太老了，再也支撑不住了。”于是这位老人就死在了躺椅上。

他静静地躺着，报纸盖住肚皮，如果没有威廉母亲来发现他，谁也不会知道这位老人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他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仿佛随时都能起来帮威廉遛狗，仿佛随时都可以去公园里散步，去看看年轻的热衷于跑步的女人，这样可以给他增加青春的活力。

威廉的妈妈在结婚的过去十几年里，常常设想他丈夫的死去，特别是每一次的争吵之后。但是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是那么使人猝不及防，这位年老的妇女正给他端来一杯饮料，正如过去十几年里做的一样，结果当她发现丈夫逝去的时候，饮料也摔在了地上，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给儿子打了电话，然后全家人都来了，将老人送去医院，其实确证无疑他是死去了的，但是人们总是想要再试一试这微弱的可能，如果不怎么做会被人诟病似的，威廉很镇定，没有一丝慌乱，他似乎没有感情地做着他分内的工作，联系殡仪馆，联系警察，联系银行，组织葬礼，招呼过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简单地挑选墓地，下葬。

在多年以前，他的父亲就担心起自己注定要到来的死亡，他告诉威廉自己一切从简，他只是单纯地执行着父亲的遗愿，在葬礼上他的妈妈放声痛哭盖过了神父，可是威廉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别人都过来安慰他，他只是很沉着地应对。

死亡不过是生活里的一件小事，很快就翻篇了，死者的记忆只在别人心中存留了短短一瞬，就连他的妈妈也不再提起，逐渐恢复了生活的劲头，参加老年人的社团，学习绘画烹饪让其他事情填补生活的空白。

威廉也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最近在竞争中击败对手，当上了部门的主管，很多人担心他在如此沉重的压力下，心理是不是受得了，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今天他下班比较早，驱车在市区闲逛，他很久没有去放松一下了，可是并没有想去的心情。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市中心的墓园，一束阳光突破周围建筑的重围，投射在墓园的一角，而他父亲的墓碑就在阳光的角落里，威廉站在在父亲的碑前，不知道要说什么，暮归的鸟儿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除了他这里空无一人。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就在这个午后，很久以前，就连家里的宠物死去他都会哭，伤心难过好几天，可是为什么从父亲去世到现在一点伤感的情绪都没有？脑子里想着的全是不相干的事情，男人逐渐长大就丧失了哭泣的能力，变得越来越麻木，当他老了会不会就从此不再痛苦？虽然在胡思乱想但是他隐隐感觉到既然来了总是要说点什么的。

“爸爸，我最近当上了主管，当上之后感觉特别的忙，都没有时间陪孩子，陪老婆。”

他掏出大衣里的记事本，开始翻到很久以前的日子，慢慢地说起自己都做了什么，时间仿佛回到自己童年时期在饭桌上向父母汇报学校的情况的时候，他的父亲总是沉默地听着他讲自己在学校里又拿了奖，做了什么，等他说完之后再回应着他的话，拍拍肩膀表示鼓励，或者批评他哪里没有做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这片地方渐渐变得昏暗起来，威廉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说完了，我要回家了，爸爸。”

他看着墓碑一瞬间有些愣神，好像这块石头即将说些什么。

可是墓碑静静的，永远那么沉默，没有人会再给他回应了，威廉的泪水突然决堤，他赶忙收起记事本掏纸巾，可是已经有许多泪水滴在了地上。

成年人的崩溃总是突如起来，原来在他的心里，父亲还没有死去。

现在有了机会让他站在坟墓面前，等待不到的回应让事实入侵脑海，残忍地让他接受父亲已经死去，终于敲开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