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成风

八月很热烈，晴空万里，暑气氤氲。事实上八月天气可不能从表面来断定好坏，它比梅雨时节还让人捉摸不定。稍前也许还是艳阳高照，不一会儿可能就会来个晴天雨，而且这样的突变一天之内会发生好几次，让你变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细细看太阳还稳稳地挂在空中，而飘落的雨着实打湿了行人的衣裳。

这天赶集，集市上定和平时一样热闹嘈杂，来来往往的人们摩肩接踵，摆摊的商贩忙着售货结账。而十字路口的卖肉贩子们摆上新宰杀的猪肉，满脸油腻地和妇人称斤论两讨价还价；下坡拐弯处卖冰糖葫芦的阿姨一定会在那里杵着，她肯定殷切希望有小孩儿来往，好让她顺利卖出插在草把子上的糖葫芦；而阿姨的好搭档肯定会满街游荡，带着她的布袋子，一路上吹着各种颜色的气球，而气球的形状肯定也是千奇百怪的，有小兔子模样的，有脖子上挂着铃铛似的小狗模样的，还有像竹叶青一样的小蛇模样的。

但是这些都是嘉德的想象，因为她的奶奶打过招呼了，要她在家守着大坝里晒的玉米粒，隔段时间就得去翻一翻，太阳晒不着时还得扫扫，更不能教突下的雨淋湿了去。自由受了限制，因此她并不能够像往常一样，约着自己的小伙伴们上街耍去，尽管如此她还是再三嘱托自己的小伙伴，赶集回来就到她家寻她耍，帮她收玉米粒子，给她讲讲街上的趣事。

对嘉德来说，应该说，是对像她这样的孩子来说，逢五逢十的赶集日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了。对于这天的到来，她们会在等待的日子里一起去捡废品废铁卖，换来的钱留下来，直到这天来临，然后高高兴兴潇潇洒洒地买自己心仪的东西。这天，她们会在早饭后洗个头，竖一个自己喜欢的发饰，换上干净的衣服，要是这几天里表现得好，家里大人还会在你出发前给你额外的零花钱。除此以外，还得在约定时间里集合，不然依小伙伴们急切的心思，她们肯定能会冲到你家大门口叫你来，这时候你就得飞奔着过去，豪气地把着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边道着歉边嬉笑离开。虽然已经搞不清楚这个日子是什么时候约定俗成的，但值得肯定的是，大人们也默许它的存在。

因此，父母长辈们并不会阻止孩子的赶集活动，偶尔还会鼓励孩子去做。但其中也不乏反例，比如嘉德奶奶。奶奶是个不解风情的奶奶，她总是让嘉德给她守着家里，然后自己一个人去赶集，非得让嘉德不得已与自己的小伙伴依依不舍地分手，然后一个人守着偌大的一片金黄，一个人幻想着小伙伴们的快乐赶集。

在家守着，嘉德是很无聊难熬的，倒是奶奶走的时候说了，嘉德可以自己做冰凉粉吃，对此她可乐此不疲了。正午时候，嘉德开始操练起来。她烧了一壶滚烫的水，一半用来融化黄糖，制黄糖水用了，剩下一半水浇在倒入菜盆的冰冰粉上，一边浇水一边搅拌，约莫溶化之后等它自己冷却形成果冻般的固体。盛夏里显然吃冰的比较解暑，所以嘉德在糖水和冰凉粉差不多凉了之后就放进了冰箱里，填好档，以至于不让它们结冰。所有工作结束之后，她就只能焦灼等待着。

小伙伴们赶在奶奶前回家，这样嘉德才能瞒着奶奶，请自己的伙伴们吃一碗清凉彻骨又解暑的冰凉粉。取出碗和汤匙，她用汤勺一勺一勺地刮下冰凉粉，装成好几碗，每一碗里浇上一大勺黄糖水，淡黄的糖水从冰凉粉中沁开，映着透明凉粉，展开一道道剔透的弧线。伙伴们争先端起碗，一边享受这冰甜的解暑汤，一边给嘉德讲今天的趣事。

原来上街的伙伴说好一起买地摊上的蝴蝶发卡，但是在路上一个小伙伴遇到了她的亲戚，然后果断告别了伙伴们和亲戚逛去了。虽然大家很羡慕她可以碰到亲戚得到一些好处，但是心里还是很不开心同伴的弃队而去。现在嘉德的冰凉粉恰好可以消消伙伴的火气，让伙伴们一口气发泄这个坏心情。收了嘉德的好不能白享受，小伙伴们趁奶奶回家以前洗好了餐具，又帮助嘉德收拾了坝里的玉米粒，估计奶奶回来的时间，小伙伴们一一向嘉德告别。

约摸奶奶回来，满载而归，买了一个大西瓜。西瓜太大已经装不下冰箱。奶奶就让嘉德抱到后院水池边用水泡着，那水出自山里特别清凉，在晚饭之前能够把西瓜冰好。又是好一会儿的等待，日暮西山，天空已经暗下来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布满了星星。星光勉勉强强能够照亮前行的路。晚饭后，隔壁的奶奶打着蒲扇过来乘凉，在院子里架上几根凳子，无需用扇子打着凉风了。屋后面的竹林沙沙作响，顺着月光瞧过去，可有意境了，而蒲扇也仅用来驱赶蚊虫了。

奶奶们坐在院子里时而聊起家常，时而叨叨庄稼，又或许就吹着风沉默不说话。忽地想起后院的大西瓜，奶奶半驼着背起身，端出切好的西瓜，然后大家憨吃一顿瓜果，顺着夜晚的风，便更加惬意了。洗好澡的隔壁宝宝牵着妈妈来寻自己的奶奶，找到奶奶后就抛弃了妈妈，妈妈于是回到家就着洗澡水洗完了孩子的衣服。

而宝宝离开妈妈后会和嘉德姐姐玩得很开心，两个人在勉强看得见的院子里捉起了迷藏来。嘉德当然不会和妹妹较真，满脸喜欢的神情，就躲在容易被发现的大人的背后，小妹妹轻而易举找到姐姐可高兴了，咯吱咯吱笑着，嘉德也会哈哈哈哈笑起来。

院子前面有三株石榴树，不太高，但是枝叶拓展得比较宽，看起来倒是比较茂盛。枝桠下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嘉德可不敢藏在那儿，石榴树的刺扎在身上可疼了，这她可是知道的，可不敢把妹妹给弄疼了。所以，虽然总藏在一个地方比较腻，但嘉德还是会尽力配合好妹妹，让妹妹玩得高兴些。当竹林再藏不住月亮的身影时，时间就到了，夜深后总是感觉凉嗖嗖的，大人们再无话题可聊，小妹妹在奶奶怀里睡着了，而嘉德也来了睡意，于是打着灯送隔壁奶奶回家后，大家都洗洗睡了。

嘉德很享受这样的日子，以及这样的夜晚。夏晚纳凉，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总得找上几个聊得来的，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说也好，因为大家坐在一起还能抱怨一下蚊虫的叮咬，还能看看星星月亮猜一猜明天的天气，还能吹吹习习凉风，听听墙角处虫子的合唱。这样的夜晚美美过去，后半夜的梦也会是美美的。

蔚然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