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1.
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坐在床上,任由浴巾松散滑落,即便赤身裸体也无所谓。因为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难道刚才做了个只有一半的春梦?还没进入到“莹莹”那曼妙的身体内,我就梦醒了?
都怪地上的卡片。
“咚咚”有人敲门。
我站起身来,把浴巾系在腰间紧了紧。
“谁?”
“先生你好,您叫的客房服务。”
“好。”
打开反锁着的门,拔下插着的链锁,转动门把手。
“先生您好。”
说话的女人三十多岁,烫着卷曲的长发,几乎没有什么胸,穿着漂亮深蓝色连衣裙。
我让她进屋,自己关上门上锁。
“哥你怎么开了这间房呢?听说死过人的!”
她年纪可能比我还要大些,看得出她管每一个男人都叫哥。
“是吗?”我锁好门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关系,这世上每时每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想开些就好了。”
“说的也是,一看你就是读书人吧?”
“倒是看过几本书。”
2.
折腾了二十几分钟。
19:14。
付了二百块钱,开门送走她。
“不能亲嘴。”她刚刚说:“亲什么地方都可以,但不可以亲嘴。”
“为什么?”
“要留下最后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3.
陶七五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是在初中。
二零三中学,松柏市第十二外国语中学安市分校,十五班。
初二的上学期陶七五过得浑浑噩噩。整个年级浑浑噩噩的学生绝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大家上课睡觉,考试发懵,青春期懵懵懂懂,混沌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隔壁班有个女生,每天都带着一副白手套,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当然也包括学习。她带着手套上课,带着手套放学,戴着手套吃饭。
手套永远都是白色的。
她有一副傲人的胸脯,但却不好意思挺起来,几乎是常年含着胸,弓着腰。很难想象初中二年级的小女孩却有着蜜柚一般模样的胸部。
他除母亲外第一次见到的异性乳房,也正是这带白手套女孩的:
或许是因为不太合群。
二十年前初中生眼里的与众不同就是异类,鹤立鸡群很自然的会被孤立。
就在一天放学,在操场东侧的自行车棚后面,陶七五看到几个把校服上衣系在腰间穿着亮片发光T恤的女生把她推倒在地上,然后用脚踢她的肚子。
她爬起来反抗,再次被踹倒,脸上还挨了几个嘴巴。
围观的男生狂笑着起哄,陶七五也在起哄的人群中。
那些女生像打了鸡血似得,其中领头的女生潇洒的把校服上衣摔在地上,冲着围观的人群喊着:“你们想看她穿什么颜色的小裤衩吗?”
“想呦!”一阵嘘声,随后哄堂大笑。
受到鼓舞的女生们按住她的双手双脚,摘掉她的白色手套塞进她的嘴里。
“扒裤子!脱上衣!扒裤子!脱上衣!”
也不知道是谁领头喊了起来,一众人便跟着喊。
在傍晚的暮色苍茫之中,她的白色运动鞋被脱下来,接着是粉色的棉袜,浅蓝色的校服裤子,浅蓝色的校服上衣,还有里面穿的白色印着米奇头像的短袖。
最后露出白色的胸罩,还有男生样式的深蓝色四角内裤。
她挣扎着,哭泣着,脸上从红到白,再被粘上尘土和泪水的混合物。
“呦呵!毛还没长齐就学着大人穿胸罩啦?”
带头的女生帅气的拨了拨额前黄色的刘海呸了口:“给她扒下来!”
就这样,陶七五第一次看到了除老妈以外其他异性的乳房。
白花花的,粉嫩嫩的。
她放弃挣扎,无助最后变成了绝望。
等到老师赶过来制止时,她的内裤也已经被脱了下来。
后来这几个欺负人的女生家长赔了一笔钱给她的父母,嘴上说着“都是一群十几岁不懂事的孩子,闹着玩也没有分寸,咱们互相理解一下吧。”
陶七五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中的一个。
当天晚上他便偷偷找了一部成人电影来看。从那时候起他对异性的胸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懂事”和“懂事”应该如何界定呢?
从这件事以后她不但要带着白手套,每天还要带着鸭舌帽上学。
鸭舌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第二年的寒假她在学校锅炉房旁边一处凄冷的杂树林里上吊死了。
年轻的身体被冻的像石头一样坚硬,在凛冽的寒冬中随风摇摆了一夜,第二天才被发现。
陶七五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就隔了一堵墙。
他再也看不到带白色手套的她了。
再也看不到那粉嫩年轻的乳房了。
4.
陶七五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圆镜子。
这镜子刚好可以映出整张圆床。
不愧是情趣房。
镜子中的他看着他,他看着镜子中的他。
他眼中的他看上去不是很舒服。
黑眼圈,双眼无神。
镜中的他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他来到房间门口,打开门。
没穿衣服。还好走廊中也没有别人。
他向右侧走去,路过三零一七的门口,路过三零一九的门口。
走廊尽头窗台的高度刚好到他腰的位置,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爬上去。
他朝楼下看了看。
七米高的距离,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带着白手套的女孩身体成“丑”字型趴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个留齐肩发的女孩。
她们都赤裸着身体。
“你在想什么呢?”
女孩仰头冲着陶七五喊道。
“你们真好看。”
“离近些,你能看的更清楚。”
他整个上身都探出窗外。
5.
我不知道是谁想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指引我来到这家酒店。
站在窗前,所有的往事一幕幕连续剧似得浮现在眼前。
窗口的铁栅栏应该是那次“事件”之后装上去的。
铁栅栏紧贴着窗子,我没办法把身体探出去,看不见楼底下的样子。
皱了皱眉,我想不起那次“事件”到底是什么事件。
“你怎么会在这儿?”
6.
“那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陶七五惊恐地看着身后的赵舒同。
“我刚从那下面上来。”
赵舒同指着窗口。
“你一个人?”
“对,一个人。”
“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
“开房。”
陶七五咽了咽口水,他无法分清楚谁在跟谁对话。是自己还是赵舒同还是别的什么人。
记得《楚门的世界》中有段情节跟现在很像。
谁在跟我说话?我又在跟谁说话?陶七五心里想着。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赵舒同走到陶七五的身边,她也想要探头去看楼下,但是被栅栏拦住:“我就是从这跳下去的。如果不是头先着地我现在可能还活着。”
“活着?”
“对哇,活着。”
赵舒同抬起自己如玉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抓了抓。
“真是太灰暗了,简直是地狱般的经历。”赵舒同侧着脸做了个可爱的表情:“他们人高马大的,跟咱们不一样。我身体痛,心里更痛,没人帮我,没人救我。”
陶七五说不出话,只能静静地看着赵舒同。
“我后来竟然有些舒服了,酥麻麻的。但真的很屈辱哇。”
赵舒同叹了口,从表情上看不出痛苦或是悲伤。
“感觉我的腿都要被折断了,自己就要悄无声息地在这么肮脏的地方死去。我还想就算不死也没办法活下去了吧。”
没等陶七五开口赵舒同便又接着说:“我想那种绝望的感觉,她也应该感受过吧。”
赵舒同指了指陶七五的身后。
站在陶七五身后的女孩带着白色手套和黑色的鸭舌帽。
7.
我想我病了。
很严重的病。
我看到的,别人看不到。
我听到的,别人听不到。
不知道那种莫名的自责和歉意是如何产生的。我想每个人都有遗憾或后悔的经历,也都有歉疚和自责吧?
但为什么我却将它们无限放大了?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我也会自责,心脆弱的像玻璃一样。
做“按摩服务”的女人跟我毫不相干,她的老公得知他们一岁的孩子患了心脏病之后便人间蒸发。她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也没有什么靠谱的亲戚朋友,高额的医药费逼着她必须出卖自己。她的孩子现在孩子九岁了,她就卖了自己九年。
我坐在床上,穿着衣服,想着她跟我讲的故事。
起码对我来说这是故事。
但这故事让我心痛的要命,几乎无法呼吸。
我决定要治疗自己。
8.
曹成瑞用手机看了李玲更新的最新章节,不由自己地张大了嘴巴。
故事场景的切换让他像是吃了一团毛线般的难受,但却又很吸引人。大胆的文笔同她在床上的风格一样火辣。
如果没猜错“陶七五”就要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了。
9.
陶七五一个激灵,喉咙里发出“咕咕”地声音。
我忙过去晃动他的肩膀。
“醒醒,醒醒!”
“啊?”
“做梦魇住了?”
“嗯。”陶七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17:14。
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老陶他爸开门进来,手里拎着“秋林食品”的袋子,看到我站起来摆摆手说道:“小曹我就说你命好!这不七五他刘大爷给卖的红肠还有猪蹄儿和烧鹅!等你婶回来再炒个花生米,弄个尖椒炒肉,咱们喝点儿啊。”
“好嘞叔,我陪您老喝点!”
“七五你好点没?”
“好多了,明天我跟曹成瑞回松柏。”陶七五挪了挪屁股,把披在身上的毛巾被放到了一边。
“能行啊?不在家多歇几天?”陶七五他爸放下手里的袋子。
“没事,我这都在家歇半个多月了。”
“行啊,说你也不听!你自己看着办吧!咱这一家子倔驴!”
10.
8月17日,26度,雷阵雨过后。
10:22,松柏市第七医院门口。
“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
熟悉的大理石地面,熟悉的楼梯,熟悉的一切。
陶七五轻车熟路地走向诊室。
正文:第十一集 -完-
默默地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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