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6月考试季,高考、中考,纷至沓来,如战车碾过,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三年备战,成败在此一决,拔刀相向,试问谁是英雄,但也有些考生比较特殊,作为经历n次监考的老师,耳闻目睹考场中的一举一动,写下他们特别的故事。
01.
两年前,在一个特殊的考场见到她。
说特殊是因为这个考场在实验室,与其他的考场隔得很远,完全独立。更主要的是,偌大的考场就她一个考生,而监考老师有两个,门外服务的学生有一个。三个人对着一个人,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我前所未遇的。
我们一张一张地发给她试卷,她在位置上坐着。初看,也是文文静静的学生,没有任何不同。但没多久,她就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似乎很高兴,然后脸上堆着笑意,对着我们两个监考老师傻傻地笑。我们不敢有任何回应,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她用左手指划划自己的脸,说“羞羞羞”之类的词,就像母亲和幼儿在玩耍那样。
“严肃点!”考务组负责人(也是这考点学校的校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严厉地对她说。她不情愿地低下头,用力地搓捏着手指。
后来通过校长,我们了解到,这个女孩是当地本村人,母亲有些弱智,也是傻傻的,几年前不知去向,现家里只有她跟他父亲两人,生活比较艰难。
她大部分时间还算清醒,初看和一般的孩子差别不大。自然是不会读书的,只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而已。看到人就傻笑,有时候还追着去,不管不顾。智力上有严重的缺陷,精神上也有些问题,主要的表现是,管不住自己,上课会随便说话,傻笑,甚至从教室里逃出去。
如果仅仅是成绩差,不会做题目,和其他考生在同一个考场也没有问题的,但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尤其防止她不听劝阻,随便讲,随便笑,甚至走来走去,就会破坏考试的严肃性和影响其他考生的正常发挥,所以经过申请同意,单独设立一个考场,远离其他试场,将影响减少到最低。
我们很忐忑地监考完一场,如释重负地离开实验楼。尽管她肆无忌惮地笑,旁若无人地说,甚至几次站起来试图往外走,但最终没有出现不可控制的事情。
在偌大一个教室里,两个男监考教师,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一个女孩两个小时多,想想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可是,一旦回忆起来,总是觉得有些难过。
谁没有青春年华,如果你的芳华是这样度过的,岂不令人感慨唏嘘!
02.
他的衣裤都是黑色的,衣服后背的图案是外国国旗,且不限于一国,中间横截开来,似波浪一般流动;裤子上写着中英文,彼此映衬,名副其实的中西合璧。头发蓬蓬勃勃,遮住了耳朵,就后面看过去,有些像小姑娘。手指甲长时间没有剪,长长的,纤细,更像女子。
他进考场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趴在桌上了。窗外的清风吹来,电扇里的微风吹来,尽管是个艳阳日,但在上午,依旧觉得凉爽,很自然的,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从他长久地安静安稳趴着的姿势推测,他睡得很香甜。
同一考场的其他学生,则正襟危坐,奋笔疾书着。
一个女孩子,流鼻血了,我为她向其他考生借来餐巾纸。她左手拿餐巾纸,塞着鼻子,使血不至于流得太快,一边依旧用右手拿笔在试卷上画线,等待场外监考和医务人员的到来。餐巾纸鲜艳的血色红似火,而镇静地优雅地做题更显得美丽动人,尽管她是个普通的女孩。
他则对此毫无察觉,依然活在自己的梦里。
可以想像,他肯定好久没去学校了。学校严格的规章制度不会允许学生长发过耳,指甲老长的。他也许是因为生病,不得不在家休息;也许是因为违纪,被勒令在家反思和学习。他晃晃荡动的青春就在懵懵懂懂中过去了。
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钟声当当当响起,老师提醒着“考试时间还有最后15分钟,没有将客观试题涂到答题纸的考生,请赶紧涂写;已经做完的,请注意检查”,而他浑然不觉。
最后两分钟,我推了他一下胳膊,没有动静,再稍加用力,他才扬起头来,从梦中醒来,惊讶地看着我。我说,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两分钟,客观题有没有涂写到答题卷上?他只是翻了翻试卷。试卷上写的字大而且疏朗,并没有多少。
03.
考生排队进考场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只有他还挂着校卡。我说“你把校卡留在这里,让服务的同学替你收着”,他没有反应,直着头就进去了。等所有考生都进场,我进去,见他坐着第二排的第一个位置,抽屉里赫然躺着校卡。
我说,你把校卡给我,外面的学生会替你保管的,可以吗?他茫然地看我一会儿,终于把校卡拿给我。
这是一场英语考试。“先填写考生信息,填写好以后放下笔”。其他人照做了,他长时间拿笔在写。我看见他已经在答题卷很多的空白处写了一些英语单词,我不认识,是t开头的,而且每一处都写这一个。
“现在还不能做题,只能写考生信息。”我边说边检查他写的姓名和准考证号。姓名写得有些大,字和字之间距离也大,但和准考证完全一致。有错误的是写在答题卷上的准考证号,其中10写成60,我指点道“这数字不对,60应为10,你可以擦一下或涂掉写在它的上面”,他涂了,然后写上“01”,我指着那数字说,是10,不是01,他疑惑地抬头看我,并没有作出回应。我跟另一个监考老师打招呼,他看了一下准考证和答题卷,很麻利地拿笔将“01”划去写上“10”。
听力结束后不久,需要检查考生填涂的情况。到他那儿一看,客观题都涂了,但涂得不规范,有的只涂了一角,有的涂得太轻。我就向他指出,他拿笔在方框里画画,很轻,根本没有用。
我相信,他的老师为了今天的考试一定跟他讲过多次,操作过很多遍的,就像那个校卡的指令。
他为什么不轻易摘下校卡呢?理由很简单,这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结果。
忘带校卡,是常事,每个学生都有可能不带一次或两三次。但校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身份的证明,是纪律的体现。不规范佩戴校卡,扣分是很严重的。可以想见,在这三年里,他也有N次这样惨痛的经历,然后在不断强化和不断反复中,他渐渐地养成了习惯,而且深深地烙印于心,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到学校要佩戴校卡,在学校不准没戴校卡”,这个指令经过岁月的磨砺和无数次的演习,已经内化为意志,甚至写在潜意识里了。
在试卷上写满字和填涂,也是如此,只是后者接触的次数太少,训练的时间太短,没有形成习惯,所以会有差错。
我想起刚到学校教书遇到的一个学生,他也是这样的,很笨,单单会写名字而已,也很会吵,甚至不受控制。他坐在最后一排最靠墙的角落里,有时候一个人站起来,在那里手舞足蹈。更令人恐怖的是,某几次我讲到很入神的时候,回头一看,他忽然站在了身边正做着鬼脸,引来了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后来,他读职高,进亲戚的厂子,通过教导和训练,也成为一个熟练工。几次在回老家的车里遇到他,他很热情问候,甚至要给我买车票,我自然拒绝了,他唠唠叨叨讲厂里的人和事,稀里哗啦全都倒出来。仅此一点稍觉有异,其他则和任何人没有不同。
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拼战厮杀中,在短刀相搏、血腥屠杀的中考高考沙场里,那些特殊的考生,就像战地随意开放的野花,他们处在硝烟之外,不闻鼓角之声,但以其独特的存在消解了考试的功利性意义,又以特殊的方式引导我们以新的视角看待教育,看待孩子们的成长。
“无戒九十天训练营”第12天
网友评论
每涉及人物很有个性和个事!
这考试一文有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