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大学
姬谦去吴州上海出了半个月差，顺路去了趟兰陵打探文文上学的消息。回来发现文文瘦得清俊了，问她原因，文文说：大学还没上着，我俩成了著名人物，角角落落都有议论，有翻我父亲陈年老帐的，有查你为何贬回乡的，还有人说我俩非法同居，人言可畏，我想干脆放弃吧。姬谦对她的突然省悟很惊讶，开玩笑问：有没有人议论同性恋？文文生气道：晓得你耿耿于怀，没听说！姬谦指指台上自已黑塑料包说：里面有你封信，不知道从哪寄来的。文文过去取出信看，双眼圆睁，自言自语道：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最上面是红字毛主席语录：大学还是要办的，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要从有实践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高等院校学生录取知书 丁文文同志：经学校复审，你光荣的被选拨到吴州师范学院中文专业学习，请按规定时间准时到校报到。下面落款：省高等院校招生办公室及日期，盖省教育组的公章。丁文文读了三遍，突然转身，手攥通知书，吊住姬谦的脖子，又亲又咬又骂：骗子，坏蛋，痞子。
一会儿，文文父母过来，母亲一改往日的持慬，喜形于色对姬谦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百里挑一的好事，竟真轮上了我们丁家？这几天你没看见文文那样子，我都不敢和她多说话。姬谦估计母亲没少受她气，说道：象范进中举，快疯了。丁先生说：范进是文曲星下凡，她是推荐上的大学，社来社去，不知是那颗星下凡。文文说：晓得你俩都是天上文曲星，凭真本事考上的大学，到头来，还不是倒台的倒台，发配的发配。母亲听她口无遮拦，责怪她说话不知轻重。丁先生说道：她是得意忘了形，总归还得吃点苦头。文文自知失言，嬉笑道：我是说你俩的本事大，我上大学是图面子。姬谦笑道：这倒说了句大实话，你上学就是为满足自己虚荣性。母亲笑道：虚荣心作怪，人都瘦得变了形，这几天好好补补。
实际上，丁文文的瘦还和那盏灯有关。前厅的灯不是每天一亮一熄，而是隔几天来一次。文文每天和匡敏睡，又忍不住常常半夜出来看。几天前深夜，又看见灯亮了，有时一熄一亮，有时亮几分钟才熄，文文心里发毛，随即叫醒匡敏。匡敏胆子大，看了会，横下心拉了文文蹑手蹑脚下去，到下面打开大门，发现那屋朝天井的窗是黑的，等半天没亮，二人没敢去前面，返回楼上继续观察，等到天亮那盏灯也没有亮。第二天夜里又没异样，弄得二人精疲力衰，神色暗淡。二人忍不住把这怪事告诉了二嫂，三人分析半天仍一头雾水。二嫂关照她俩，这事别告诉姬谦，这人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喜欢追根寻源，知道了不好。二嫂准备请张道士来整宅。
马明公司正式挂牌，姬谦见他那牌子把省、地、县名全写上了，后面是：第二工业供销社南望公社工业供销公司，共有二十七个字。姬谦问马明，为何不把中华人民共和国也写上？马明笑道：我这牌子是用柚木定制的，公司的牌子嘛，既要硬又要长，才吉利，今后发达了，一定把它添上去。吃过饭，马明与姬谦商量，听说他厂里贷了三万块款没有用，他和上海副食品公司谈好了，准备节前收三百只生猪供应它们，能赚笔小钱，开口向他借三个月。姬谦一口答应了他。
马明绸密策划，过几天带公司三位骨干去了姬家池村。二嫂把他们介绍到姬家林家里住。马明组织村上村外二十人，白天去运河对岸谈价秤猪，晚上对方把猪送来，收到第八天便收满了三百只。这天，马明叫家林烧了锅开水，叫家兴家良从圈里拖出一只猪来杀了，烫毛吹气，刮皮，开肚分肌，把半爿猪分成二十多份，参加收猪的每人发一份。又斩了五斤腿精，拎着送到二嫂家里。二嫂问：你昼伏夜动的，没干犯法事吧？马明笑道：二嫂放心，我们是正宗供销社，只做合法生意，做生意需要隐秘。
马明回到住处，家林端出盆热水来，说：夜饭还没烧好，马主任先烫烫腿脚，放松放松。马明脱鞋焐脚，焐了会，跷出一条腿来，用手敲着小腿对家林说：你看做生意难吧，这两天把个腿都快跑断了。家林陪笑道：你们做大生意的真不容易。马明说：猪肠猪肚猪油都留给你，再送你一只猪腿，你把它腌好了，二嫂叫我给你物色老婆，讨老婆总得上几次门，吃几顿酒，这猪腿就派上大用场了，到时也有面子。公司的小马在一旁说：到时请姬主任和马主任一道过来，还怕那女的不肯？说得家林象掀开的木鱼，合不拢嘴，兴奋道：那面子就大得去了。说完又去舀热水给马明加热。小马向马明汇报，付完工钱还余三千块，付猪的寄养费绰绰有余了。马明想了想说：吃完夜饭你把外村几个人的工钱付清，本村的人多付一天，我们再收它二三十只，寄养费到时用猪下水顶扛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马明和家林一档过运河到单家集看猪，被一群人堵住。对方亮出身份，是本地公社收购站的人，为头的姓吴。吴站长叫民兵把马明家林关在猪圈里，吩咐他们严加看管，自己回公社汇报。马明在猪圈偷偷对家林说：待会他们放你出去，你马上汇报我们公社，千万叫他们联系上姬谦。家林问：他们会放我？马明说：他们养你过年啊，问你，就装啥都勿晓得，记住，千万不能把猪退给他们。
到中午，二人染了一身的猪屎。吴站长过来对马明说：公社已经汇报县里，我们分属两个地区，相互没有管辖权，你趁二区三县的三不管交界，私自收购生猪，依法当以破坏生产罪论处。马明说：我是想收猪，但还没有收到一头就被你关了。吴站长冷笑道：以为我们是傻子啊，你想想，为何一进村就被抓了？马明说：那我俩只能等判刑了？吴站长说：嘴巴还硬，判刑那是上头的事，但我有权先把你捆起来。几个民兵把二人从猪圈拖出来，扎扎实实把双手绑了，结在柱子上。马明向吴站长笑道：没其它解决办法了？吴站长说：有啊，把偷收的生猪全部退回我们收购站，今天先退一百只，或许还能帮你说几句好话，少判二年。马明道：行，家林，你回去交代小马，把那收的八只猪先退过来，不夠的明天买了送来。
姬家林急急如漏网之鱼，呼天坍地飞奔回村。南望公社很快得到消息，任仲义打电话姬谦，说，性质挺严重的，夠得上破坏生产罪，他以县第二供销社的名义偷偷收购，县里和公社都脱不了干系。因是两个地区，按正常程序协调，不仅费时，效果未必好，要他走走捷径。姬谦马上挂了孙书记秘书刘兴的电话。
天黑时，张少华把马明接回了姬家池村。马明见了姬谦说：姬主任，你就是我再生父母哎，捆了五个多小时，手都麻了，等了半天没见一只猪送去，把我脚也绑了。后来，他们公社领导赶过来，把那帮人臭骂了一顿，还请茶请饭，要和我攀朋友，问省里什么后台，我告诉他们，刚才放走的那人就是省长儿子。张少华骂道：吹牛皮不怕嚼着舌头，检讨书还在人家手上呢。你这人最没良心，姬谦借钱给你，你把黑窝建在他老家，存心想害他，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早就算计好了要捆绑他！
承茵端菜进来笑道：张主任说得对，昨天他还跟我吹牛，什么正宗供销社，合理合法，每天半夜猪叫人喊，做生意走正道才好。马明道：二嫂哎，我这小本生意刚刚起步，公社没一分钱拨款，三寸纸上印个任命状，刻个牌子，雕个公章，我是井底行船处处碰壁，只能走偏门试试。张少华说：依你意思我应该给你发几枝枪啰，要钱不要命的黑心资本家！闲话少说，用大碗敬敬姬厂长。姬谦说：敬酒倒不必，我给你出个点子，要是成了你再好好敬我。马明道：你说，不成也一定谢你。
姬谦与他分析，现在偷鸡摸狗收猪，既违理又违法，弄不好就是投机倒把罪，要既符合政策又能做大，必须依靠政府力量。全公社一万多户，每年每户多养一头，就是一万头。养不了是因为收购价太低，饲料不足。你现在收猪价提高了八分，如把这钱反补给农户，每只猪补贴十元，先预支他们购买饲料，就有积极性，公司也可以换计划物资。马明眉飞色舞道：有一二千头猪，我朝南坐生意也能做大，资金还得依仗俩位领导。姬谦答应帮忙，但一定要张主任亲自挂帅。张少华笑道：马明，姬谦既是农村政策专家又是畜牧专家，小猪繁殖包在他身上，你俩一合，两个和尚唱戏，尽是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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