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伤逝
二嫂发现了二人的别扭，但她并不担心，姬谦和文文都在乎对方感受，闹点小情绪反而增加俩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二嫂最不满的是二人都对结婚推三托四，同居了，怀上了，一切托词都变得苍白无力，为此她多养了头猪备着他俩结婚用。而一件突发事情加深了她的忧虑。一日早晨，突然接到“赵姨病危″电报，姬谦神色凝重，盯着电报似乎想从字里挖出些什么。二嫂晓得他俩感情深厚，时有书信往来，从电报分析凶多吉少，二嫂最怕他又深陷之前那种悲情而不能自拨，坚持要二哥陪了同往，向他说：生死天注定，要放宽心！
傍晚，二人赶到农场，门口帐了白幡，门框上挂着二个大白球，知人已仙逝。姬谦三步并作一步倒头便拜，悲从心起，匍伏地上泣不成声。往事历历，赵姨分别时那一声“孩子，一路保重，等你回来……”又绕耳边。刘场长吕营长一直陪着他。过了很久二人才搀起他，赵书记叫他去房里。赵阳斜躺床上，消瘦憔悴，姬谦上前握住他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赵阳镇定地向他说：你赵姨走得很突然，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这也是她的福份，人各有命，你不用太伤心。你来送她一阵，心意到了，切不可太悲伤。姬谦为赵姨守了五天灵，直至发送山上。
事办完，姬谦决定再住一阵陪陪赵书记，便让二哥先回家。二哥回家向二嫂汇报：姬谦无碍。那老太不简单，真正的老革命，十七岁入党，二十出头当游击队长，杀过无数敌人，当过区长、县委书记。出殡场面大得吓人，足足有千把人参加，山东老家从大队到省里都送花圈，还有东北河南安微赶过来的人，出殡由一队解放军护送，子女都是营团级干部了。
姬谦这边，客人散尽后留下山东老家几个本家。姬谦每天到赵姨坟前坐坐，抽烟，沉思。李共和的坟就在不远处，墓地重新修得十分整齐，碑上写着"李共和之墓 友赵阳立"。赵阳见他每次上山回来时而发呆，劝他道：姬谦啊，草木一秋，人生一世，终要归到那条路上，我们活着的人必须勇敢面对。你真要有心，给你赵姨写篇墓志铭表示对她的敬意，场面上悼词不是贴心东西。姬谦把这事深深记在心上。
姬谦打理庭院，陪赵书记散步，很快十几天过去。赵阳有位堂兄，解放初做过小乡干部，胡子花白，脸色紫红，懂点风水相术，说话也风趣。有次喝酒时，他给姬谦相面，说道：姬先生虽近年有些悔气，但骨格贵相，一路有贵人相助，一生财禄均沾，以后更有大贵人照门。姬谦敷衍地笑了笑，没开口。赵阳最关心姬谦的姻缘，堂兄问了姬谦生辰八字，说：放在过去定有三妻四妾，不过结婚嘛，最好等二年。赵阳说：三妻四妾我不同意，找个称心如意的正好，他都三十三了，还要等？
姬谦回家隔夜，赵阳从后房挖出一坛乌米酒，把刘场长和吕营长请来，对三人说：姬谦和上媛准备结婚时老太婆做了二坛乌米酒，说等他俩生了小孩取出来庆贺。老太婆生前最喜欢与上媛一起哼《沂蒙山小调》，如今走的走了，散的散了，无情未必真丈夫，我们今天把这坛酒喝光，了了她心愿，告诉她大家都很好，我们好好活着，就是对她最大安慰。赵阳每提一句赵姨脸上肌肉就抖一下，他强忍着内心痛苦，强忍着对赵姨的思念。姬谦含着二泡眼水，说了一句憋在心里十几天的话：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结果？
四人喝完第一碗酒，赵阳又说：有件事老太婆至死不能释怀，姬谦离开农场后她一直很内疚，当时她同意整治郎妮，而没能治住她，没想到郎妮的心这么狠，手段这么毒，放虎归山，酿成后患，我们间接害了上媛，她去上访十多次始终没结果，这口恶气不出她死不能眠目。这件事我们永远不能放手。刘场长喝了一大口酒说：这个臭娘们是豺狼毒虫，总有一天我必弄死她。吕营长说：还是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还正在疯头上，听说这娘们在学院当了一把手，一副好手段，对付她，一旦出手必须一剑封喉！赵阳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姬谦在乡下办厂是个好兆头，大家先安定好生活，再从长计议。四人话题绕着郎妮把一坛酒喝光了。
临别时，赵阳关照姬谦抽空去看看白路，那日姬谦来农场时她刚离开。白路七零年与丈夫离了婚，七一年她丈夫因林彪事件被关押，去年去世了，白路料理了他的后事。
三月里，油菜花盛开，红花郎又开，田野黄一块，红一块，青一块，天如碧玉。钟伟军来姬家池村看望姬谦，见了姬谦来个大大的拥抱。钟伟军一米八五个头，龙腰虎背，目字脸型，目光如流，大大列列。他见了园中花草陶盆，茶盘茶盅，闻得房内缕缕幽香，说姬谦落入桃源，乐不思蜀。钟伟军根基札实，父亲是山东王标手下的民运专家，父母都是高级干部。
县委吴志远书记，公社任仲义张少华陪同。张少华是公社主管工业的书记。四人坐着喝茶，姬谦说起筹办工厂想购二台旧车床，因车床能制造枪炮，政府严格控制，想请钟伟军帮忙。钟伟军说：上次省委孙书记见到我专门问起你情况，说人老了念旧，叫你抽空去看看他，采购机床是个好由头，能一举二得。几个一齐赞同钟书记的巧妙安排。
丁文文放学回家，姬谦向她先介绍钟伟军。钟伟军瞪着眼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仙女下凡，人间少有天上才多，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引得满堂大笑。马一帖请各位就坐。姬谦请堂兄和二哥相陪，二嫂文文帮厨。
今天马一帖主厨，上的第一道菜是野鸡乌龟汤，他为这道汤可谓煞费苦心。因近二年大面积使用农药化肥，乌龟对环境十分敏感，骤然减少，他请公社渔业队活捉十八只乌龟、一雌一雄两只野鸡，再把乌龟放瓮中水养七日，排空肠道，宰杀前又放温水里养了半天。为此，他送了渔业队三瓶茅台做交换。钟伟军喝过此汤终生不忘，之后他再也没吃过，因为本地乌龟几年后几乎绝迹。他酒量极大，能喝一斤多茅台，上学时他就吹牛说八仙桌四只脚都喝倒了，自己仍能巍然不动。
酒过五巡，姬谦向二位兄长使眼色，让他俩去换二嫂和文文。二人来后，二嫂先敬钟伟军二盅，刚坐下，钟伟军对她笑道：在学校姬谦常提起二嫂，二嫂是伟大的二嫂，姬谦的二嫂就是我二嫂，今天多有打扰，我得回敬二杯。敬毕，承茵说：钟书记太客气，姬谦今后还得依仗你照顾。钟伟军说：二嫂这话犯了两个原则性错误，今天都是自己人，应该叫我名字，这是一错。第二错，我和姬谦在大学是生死同党，讲依仗就见外了，念你初犯，奖酒两杯。承茵没法，拖住他喝了二盅。
丁文文敬钟伟军。钟伟军提议得成双敬他，姬谦那份由她代喝。丁文文和他连干六盅声色不动，钟伟军认定是个喝酒的主，正好刀鱼上桌，每人一条，建议先吃刀鱼再喝酒。刀鱼肉质鲜嫩，无奈细刺太多，只得一筷一筷夹着吃。钟伟军吃了几口，抬头见对面的文文和承茵已吃完刀鱼，盘子里各堆着两叠排列整齐的细刺，十分惊讶。马一帖告诉他，那是千日之功，文文祖上开鱼行，二嫂家是乡绅，从小吃习惯了，熟能生巧，她们是用嘴巴吸的，把细剌滤留在唇齿，先从鱼背由头到尾吸几口，又从鱼肚由头到尾吸几口，是童子功夫。钟伟军说：原来俩人都是土豪劣绅出生，该罚酒。逼着承茵和文文互敬二盅。
吃完刀鱼罚完酒，钟伟军又对丁文文说：我俩做个交易，我揭露姬谦一桩臭事，大家觉得过瘾，你奖酒八杯，觉得不好我罚五杯。大家一致附和。敲定后，钟伟军说：大三时姬谦是杂课课代表，有位畜牧系刚毕业的留校女生，也姓丁，长得颜若朝云，腰如细柳。一次丁老师扭着柳腰肥臀走进教室，把几张图交给姬谦，嗲声嗲气说，姬谦，把图编个号，以免弄混了。姬谦那个认真啊，亲自编写，亲自挂图。第一张母牛图，编牛B一001，第二张公牛图编牛J一100，把个J写得象丁字。丁教师红着脸看半天，问，姬谦，为什么跳着编号？啥意思？姬谦洋洋得意说，雌牛编牛B洞洞要，雄牛编牛J要洞洞，容易记住。男同学那个兴奋啊，女同学都低头，羞涩嘛。丁老师板起红红鹅蛋脸说，一个没发芽的毛头小孩就懂这些？姬谦急了，口不择言说，你怎知道我没发芽，要不咱俩试试？几个听了大笑，众口一致丁文文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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