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068

2021、10、17

亲爱的老小孩:

成年人的崩溃不会只在一瞬间，可能是此后的许多个夜晚和白天。

亲爱的老小孩，可能是我过度联想，今天的日期17谐音失去，可怕的数字。凌晨去医院签字，12点半左右去了一次，第二次去抬头钟表上的数字1：44让我不禁发寒。我在心里祈祷不要再有第三次，因为姑爹说天亮之前再通知一次签字，那就是危险了。

这个夜晚本来医生让整夜要有人留院，但是重症监护室外只有几排椅子，实在没个去处，风又特别大。我们就近在医院马路对面酒店住下，酒店住下只是避风，也没能避开折腾和害怕。十二点半接到医生电话让我赶快到医院签字，姑爹和耳东陈才躺下又起身陪我过去。

去到医院发现等候区的那几排椅子上满是驻扎的家属，他们拿了小毛毯，椅子便是床。我有几分懊恼，觉得自己好像也该守在这里，姑爹说风那么大着凉感冒身体拖垮了可不行，去酒店随时有事又过来。我们等了几分钟，医生过来说了好多我不大听得明白。总之叫我过来签字为的一个特殊用药，我记得五姨的叮嘱任何时候不要犹豫只管配合医生，只管签字。签完字医生去忙碌了，姑爹说了之后我明白了，就是此时我的爸爸身体指标状况有点糟糕，随时可能发生危险。我们坐了一会儿想着问问医生用药后的情况，迟迟不见医生，便又回酒店。睡是睡不着的，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默默祈祷……

凌晨一点二十，躺下约摸半个多小时，电话又一次响起来。接起来只听得一句：“你爸爸的血压异常，赶快过来医院……”一旁的妈妈也醒了，叮嘱我穿上外套。我抓上一包抽纸在手里就出门，还是姑爹和耳东陈陪我过去。耳东陈问我拿一大包纸干啥，我没敢告诉他我的眼睛像开了阀，怎么也止不住。过去我们等了好久不见医生，我有些坐不住，走来走去我看到重症监护室那道门打开了，我站到门口看到里面长长的走廊两旁许多个监护室，医生们进进出出忙碌着。我也不知道我的爸爸他在其中的哪一间，我看得清楚里面走廊里钟表上的时间：01：44。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呼唤，不知道我的爸爸他是否能够听得到……

凌晨两点左右终于等来了医生，他说经过他们的努力爸爸血压勉强回稳了，但是情况依旧很糟糕，他内部感染在加剧，外部骨折支架的地方在渗血。医生说我是女儿，所以可以让我进去看看。我穿上无菌服在医生的指引下进入监护室里，看到我的爸爸他躺在那里，三个医生还在围着他忙碌。他们在给我的爸爸输血、输蛋白，处理渗血。

我看到他还在渗血，新换上的纱布好像又要被浸湿了，进去短短几分钟他在流血，我在流泪，他昏迷不醒却异常清醒。我心中千千万万遍的呼唤，我的爸爸他好像听不到。为了不影响医生们开展工作，他们让我先出来。到谈话间医生告诉我他们在尽最大的努力，我也表示我们会最大程度地配合他们工作，只要能够挽救我的爸爸。配合他们工作就包括病危通知书签字，从爸爸到达医院进入手术室，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张病危通知书……

回到酒店我怕吵到一旁的妈妈，想哭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我才躺下，妈妈就说话了，我才知道在我出去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她也未眠。她问我情况怎么样，我再也忍不住了哭出声来，我说情况有点糟糕，都不知道天亮以后会是怎么样。妈妈也哭了，她说要是爸爸他还知道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就会醒来的，我和姐姐往后的日子就还有个爸爸可以喊；要是他觉得他可以躺下了就不会醒了。

那么他的任务完成了吗？我不敢相信十天前，国庆小长假还翻着黄历，跟我们商定我结婚的日子，准备给我操办婚事的爸爸，此刻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没有完成任务，他没有，因此他会醒来睁开眼睛的。可是我的心里没底，十分无力地让妈妈什么都不要想了，就算睡不着也闭上眼睛养养神。可是我自己却把所有想了一遍，所想都是坏的结果，他要是真的不醒来，我就成了一个27岁没有爸爸的孩子。并且我会后悔死掉，为种种遗憾，小到前天晚上在医院他痛苦挣扎我说的那些“狠话”都让我后悔不已……

天终于亮了，酒店提供了早餐券，起床洗漱之后我带着妈妈下楼去吃。她说不想吃，我督促着她喝了粥，吃了一个鸡蛋和一个馒头，我说就算没有味道也要咽下去，全部把身体拖垮了更是糟糕。从今天开始，爸爸在重症监护室里每天只有上午11点到11点半半小时探视时间，并且只允许一个人进去。今天我们决定让五姨进去，因为她是医生她更懂那些指标。吃过早餐我们就一起去医院，等候区全是等着探视的人。

五姨探视出来说我的爸爸身体指标状况确实不理想，但是医生们真的在尽最大的努力，昨夜他们几乎一夜没有睡，忙着抢救我的爸爸，蛋白一晚上就输了6瓶。五姨说就看他能不能度过眼前最危险的这两三晚，从医院出来，四叔、姨妈等我们一大家子十多个人去吃了火锅。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场合下聚拢，以这样的心情去吃火锅。多希望人群里有我的爸爸，他也醒来和我们一起。午饭过后五姨和姑爹出发回大理了，五姨叮嘱我妈妈和姐姐她们在这边就好，收拾平复心态也回学校好好上班。帮妈妈她们续好酒店，我让耳东陈也回去休息了，他也熬了两晚了。送他出去，我反复跟他确认好几次我的爸爸会不会不醒来了，他用最大的耐心告诉我不会，我的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掉下来。虽然也明白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但是我没法承受那样坏的结果……

晚上九点告别妈妈和姐姐，四叔送我回学校。车子路过医院的时候，我双手合十对着医院，叮嘱我的爸爸一定要醒过来。希望他能够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