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年间,冀州县有两个秀才,一个名叫马文才,才高八斗。一个名叫周文泰,学富五车。两个都是冀州县里出了名的响当当的大才子。
马文才比周文泰大二岁,两人家世背景相当,又都知趣相投,俩人可谓是情同如手足,这年乡试之期马上临近,便约好一起去省城,这样一路上就互相有个照应。
家人都为两人各自早早准备好了衣服、棉被和银两之类。两人各带了一个家仆,租了两辆马车,两人同乘一辆,让两个家仆带着行李乘坐另外一辆。
好不容易难得出趟远门,两人心情都十分舒畅,一路上有说有笑不亦乐乎,丝毫没有为接下来的考试紧张发愁,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吟诗作赋,谈论试题文章之类。
离开家的第三天,两人走了一整天,路上连一个村户都没有遇到,一直到了太阳落山,也没有见到有一户人家。
这时候马文才说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如就在路边对付一宿,天为被、地为铺,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周文泰说道:“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再往前赶上一赶吧,说不定前面就有村子了。”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天越来越黑,已经辨不清方向,前后都是黑压压的模糊一片,路上除了他们,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马文才问车夫道:“老哥,这是到哪了,没有走错吧?要是再看不到人家,我们就只能在路边对付一宿吧。”
车夫说道:“好啊,公子,看来我们今晚就只能在路边露宿了。再往前赶一点,得找一个宽敞的地方落脚。”
走了没多远,车夫兴奋地喊道:“两位公子快看,前面好像有灯光,说不定是个村子。”
一听前面可能有村子,周文泰赶紧让车夫加快速度赶马车。
等走近了一看,前面并不是什么村庄,只是孤零零一户人家,一圈竹桩子和杂草编成的矮围墙,里面有几间茅草屋,灯光就来自这其中的一间茅草屋。
“”有茅草屋也行啊,总比露宿野外好得多,马文才和周文泰一口同声的说着”顺势的也都跳下了马车,走到木板和树杈做成的门前,周文泰小心翼翼的,朝里面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马文才说道:“我们是过路的,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
两人连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答,却隐隐隐约约听到屋里传来哭哭泣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哭声慢慢停止,门渐渐被打开,有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上去身形拘娄脚步蹒跚,看上去年龄也不小了,像是一位老大娘。
老大娘缓缓走到门口问道:“几位客人有什么要事吗?”
两人说想借宿,老大娘摆摆手说道:“是要借宿啊,可我家穷,屋子又小,只怕住不下这么多人。而且我家没有男子,只有我一个老婆子和我的儿媳妇两人,恐怕不太方便借宿。”
周文泰赶忙恳求道:“我们是到省城乡试的秀才,实在没地方去,只要有间屋子对付一晚就行,老人家就行个方便吧。”
老大娘看了看两人,说道:“原来是两位秀才,既然两位不嫌弃,那就请进吧。”
两人大喜过望,连连道谢。老大娘打开院门让他们进来,把两人带到一间小屋,请他们委身一晚。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简陋的床,马文才和周文泰叫家仆把行李和棉被拿下来,让两个家仆打个地铺,车夫则睡在院子里看着马车。
老大娘看他们在那忙活,说道:“真是很抱歉,我家家徒四壁,也没什么能招待两位的,望两位不要见怪。”
马文才忙作揖行礼,说道:“老夫人哪里话,能有个地方给我们落落脚就很满足很感激了,还敢有啥奢望。”
老大娘听了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要回里屋,周文泰在一旁问道:“敢问老夫人,刚才我们在门外,好像听到有哭泣声,是老夫人在哭吗,哭得那么悲伤。”
老大娘听后重重叹了口气,眼泪已经不停使唤的掉了下来,慢慢说道:“不瞒两位先生,我丈夫和儿子也是秀才,不说文采有多出众,在本县也算有些声望。可是去年这里闹瘟病,他们不幸被感染,没过几天就相继去世了。
为给他们治病,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办丧事又借了不少外债,如今守丧期已满,我和儿媳妇实在也是活不下去了,不得已只能将儿媳改嫁出去。这样好逮也能活下去。
就在昨天,媒婆帮忙说成了一桩亲事,我们婆媳舍不得分开,这才抱头在一起哭泣。”
马文才和周文泰听闻老大娘说她的丈夫和儿子也都是秀才,觉得很是可惜,也非常同情她的遭遇,不免感叹世事无常,命运不公。
马文才问道:“既然是改嫁,不知你家儿媳要多少礼金?”
老大娘说:“已经说好了,五十两银子,过两天就来接人,一手交礼金一手交人。”
马文才问道:“不知你家儿媳是否愿意同意改嫁呢还是留守在家?”
老大娘听罢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说道:“我家儿媳向来贤惠孝顺,她要是愿意改嫁,就不会等到服丧期满了在嫁。那边要债的已经来催了好几次,真是被逼得实在没法子了。”
马文才和周文泰随后又问了老大娘的丈夫儿子的姓名,老大娘说她的丈夫名叫李三,儿子名叫李四。
等李老夫人离开后,两人不停发出感叹,老夫人真是命运多舛,儿媳妇孝顺,父子俩还是秀才,这一家实在是可惜又可怜。
正在为李老夫人的遭遇感到悲伤难过不知所措时,周文泰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跳起来对马文才说道:“这位老夫人实在太可怜了,这一家实在是太惨了,要不咱们帮帮这婆媳俩吧?”
马文才问道:“你说怎么帮?”
周文泰凑到马文才耳朵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马文才看了看他,又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来到李老夫人房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说道:“李老夫人,睡了吗,我们有事想和老夫人商量。”
过了一会儿,李老夫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问道:“两位先生,还有什么事?”
马文才说道:“我二人敬重你家儿媳一片专情与孝心,眼看着婆媳俩相依为命,就要被迫分开实在是可怜,所以愿意赠送白银五十两,这样你儿媳就不用改嫁,老夫人后半生以后也有人照料了。”
李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好人,连忙说道:“要不得,要不得,我和两位非亲非故,哪能要你们的银子。”
周文泰说道:为你们“扶贫救困,仗义疏财,是我们最大的愿望,这是我们商量好决定的,老夫人尽管放心收下。”
李老夫人听了,立刻跪下来磕头哭喊道:“两位公子对我婆媳俩大恩大德,今生难忘。”
两人见李老夫人下跪,赶紧把她扶起,说:不敢当,不敢当,随后周文泰忙跑回屋里,拿出五十两银子交到老夫人手中。
第二天一早,周文才的家仆刚一开门,就看到李老夫人领着一个中年女子双双跪在门外,家仆赶紧把马文才叫了起来。
原来是李老夫人感激他俩救助之恩,一大早就带着儿媳在外跪守着。
马文才和周文泰赶紧过来把婆媳俩扶起,这时候老大娘说道:“两位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是不嫌弃我儿媳年长貌丑,就请公子把她带在身边,照顾公子日常生活起居。”
马文才听到这话后脸色大变,大吼道:“李老夫人把我二人看成什么人了,我二人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救助你们是敬重贵儿媳孝顺节烈,要是收了她在身边,岂不成了趁人之危之人?老夫人这话是在侮辱我二人。”
李老夫人见他们说得情真意切,不像是说假话,连忙说道:“都是老身糊涂,请公子不要见怪。”
马文才吩咐家仆和车夫赶紧收拾行李,然后拉着周文泰火急火燎跳上了马车。
李老夫人带着儿媳来到门口送行,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嘴里念叨着:“真是好人啊,好人有好报,求老天爷保佑两位公子科举高中,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当时是七月中旬,立秋刚过,天气仍然炎热,阴晴不定,时不时就会下雨。
这天下午忽然天降暴雨,大雨磅礴如银河倾泻,一直下到傍晚时分,路上泥泞不堪,马文才和周文泰乘坐的马车好几次都差点陷进淤泥里出不来。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把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马车还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往前挪着,马文才和周文泰拿出干粮使劲地干嚼着。
周文泰的仆人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有一间小屋,门外站着两个人,东张西望的,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两人的马车经过时,这两人迎上来挡住了马车,朝车上拱拱手说道:“几位客官一路辛苦了,要是不嫌弃我家房子简陋,就请进来歇歇吧。”
马文才和周文泰打眼一瞧这两人,一个是位老者,大约有五十多岁,花白胡须垂到胸口,另一个是年轻人,大概有二十多岁。
马文才和周文泰赶忙行了礼,说道:“我俩正愁没有地方歇脚,辛好老人家盛情挽留,感激不尽。这么晚了,不会打扰老人家吧?”
老者说道:“两位公子不必谦让,我家狭窄简陋,还请不要怪罪才是。”
马文才和周文泰跟着老者进了屋,发现这屋子只有一间卧室,确实狭小,地上铺着草席,东西各放着一张床,其他的再没有什么了。
老者和年轻人帮着家仆,把行李从马车上拿下来放进屋里,让家仆睡西边的床上,又帮马文才和周文泰把东边的床铺好。
收拾好以后,老者请马文才和周文泰席地而坐,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酒菜摆在地上,虽然是凉的,但总比啃干粮要好太多了。
老者笑着说道:“我家住在十里之外,来这里是为了照顾田地,所以十分简陋,大晚上的也没人做饭,就请两位公子将就吃些凉的吧。”
马文才和周文泰赶紧道谢,说道:“老先生太客气了,现在天气还热,吃些凉的又有何妨。”
马文才和周文泰又累又饿,也就顾不得客套了,端起酒杯连喝了三杯,身上的疲累顿时消解了许多。
主客几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很快火热的聊了起来,马文才和周文泰发现老者和年轻人出口成章,应该也是读书人,便询问两人的姓名。
老者说道:“山野村夫,姓名不提也罢,来来来,满饮此杯。”
老者不愿意说,马文才和周文泰也不好再问。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照到了头顶,照得四周亮如白昼,老者看着月光笑道:“真是良夜逢嘉客,眼前如此美景,就这样喝酒属实无趣,两位先生都是大才,想必胸中早有诗词万千,不如一展文采,就算作是消遣,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旁边的年轻人立刻附和道:“好主意,正好让我见识一下两位公子的才学。”
老者拿出了纸笔,年轻人递过来一摞书,从四书中取了三道题目,请马文才和周文泰一起来做。两人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马文才和周文泰两人看着题目苦思冥想,却不知如何下笔,却看到老者和年轻人走笔龙蛇,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三篇文章。
老者将文章递给两人,说道:“我二人才疏学浅,久在乡下耕种,早就生疏了,还请两位公子指教。”
马文才和周文泰客套了几句,拿过文章一看,发现文章写得精彩绝伦,远远超出他俩的想象,老者和年轻人的才学远在他俩之上。
两人连读了几遍,连连赞叹,自叹不如。
老者打了个哈欠,说道:“夜深了,两位先生还是早点睡吧,明早还要赶路。老夫先困了,就不奉陪了。”
老者说完,和年轻人席地而卧,很快就睡着了。而马文才和周文泰因受了一天的风雨拖累,也已经疲惫不堪,趴到床上就进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文才被家仆的叫喊声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问他们怎么了。
家仆大叫道:“少爷,这地方不对呀,快看看吧,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马文才抬头看了看,四周一片空旷,哪有什么屋子,而他自己正靠在一个坟堆旁边,吓得他大叫一声,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周文泰也在一旁大叫,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昨晚的老者呢?”
看着旁边的两个坟堆,马文才和周文泰四目相对,随后两人心里一惊,难道昨晚是见鬼了不成?
等心情稍稍平复了之后,马文才拿起昨晚老者带的书,打开一看,书页上写有姓名,叫做李三。
李三,好像在哪里听过?好熟悉的名字,
周文泰拿过一看,大吃一惊,叫道:“李老夫人的丈夫就叫李三。”
马文才被吓的瑟瑟发抖,手里的书都掉到了地上。难道昨晚的一老一少是李老夫人的丈夫和儿子?
坟堆前有墓碑,上面满是尘土,两人把墓碑上的尘土抹去,发现一个写着李三之墓,一个写着李四之墓。
两人想了想,昨晚的一老一少肯定就是李夫人的丈夫和儿子,他们特意显身是想报恩,为了让他两人有个歇脚的地方。
随后马文才和周文泰在李家父子坟前拜了三拜,感谢他们的帮助。
等来到省城住进了客栈,马文才和周文泰收拾行李时,发现李家父子那天晚上写的文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了行李里。
那六篇文章写得实在太好了,马文才和周文泰都爱不释手,反复品读,后来几乎能把文章倒背如流。
等进了乡试考场,打开试题一看,今年的题目竟然就是李家父子那晚出的题目。
马文才和周文泰两人把那几篇文章写上,毫不意外地,豪无悬念的中了举人。
两人不忘李家父子的帮助,在回来的路上特意去见了李老夫人,两人分别送上了一百多两银子答谢。
再后来,马文才和周文泰进京会试,连战连中,考中进士。之后两人又为李家儿媳请求旌表,以表彰她守贞不屈,孝敬婆婆的事迹。
故事完!(本故事夜谈随录改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