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整个专业集体赴大西北考察,一干人都提了大箱小箱,在火车上,打牌的打牌,看电影的看电影,手游的手游,24小时,我们被隔离于外面的世界,自成了一个无序的世界,许多的身份被放下了,有点离乡的味道,起先大家都是兴奋的,直到八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十六个小时地过去,时间的无序产生了一种虚幻感,看着植被变成戈壁,天山的轮廓起起伏伏,窗外不断变幻的存在映照着我始终停滞不前的幻觉,每个人似乎都成了格外的独立的个体,又无可证实的存在。
黎明,被靠站的战道上的一道光打醒了,火车上的广播响起,还有一站,窸窸窣窣的动静,大家都起来洗漱了,隔着未明的天色,我们睁着未醒的睡眼望着彼此,是平常的问候,外面是荒芜的大地。火车终于再次停熄下来,我们都感到了车外的寒气,裹紧了大衣,扣好了帽子,但到真迎接了那不近人情的“北方的冷峻”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们络绎地下车,男男女女,箱箱包包一地,像散失于街头。
“大家都过来排队了,检查下自己的东西,不要跟丢了,跟着我走,我们到了车上再……”领队的是导游FY,是个微胖、平头、穿基础款蓝色外套的男子,擅长唠叨,擅长“重要的话说三遍”。
自然还有两位带队的老师,不过矜持于高级知识分子的身份并不大会大声关照,和我们一样环抱着自己,哈着热气。
我们跟着大部队下了阶梯,走过环道,每个人在习惯了这温度后,继续睡意昏沉,拖着比自己更重的行李施施前进,像一队蚂蚁搬家,下意识的秩序井然。我走在部队的后方,到我们这里,这一批火车站上的人都已走得差不多了,我望了望身后,空空的站台后,天色已呈鱼肚白色了。我们这边稀稀拉拉拖行李的声音跟在声势浩大的队伍后面,像是有点离群了,C师在后面提醒我们跟上去,我们才动用了一点急迫感快走起来,这时落在后面的一个男生声音不大不小地喊出来:“哎呀,我的钱包落在枕头底下了。”他似乎并不敢大声叫出来,怕是把自己也吓坏了。这一下,有两秒我们都停下来,一起愣怔了一下。男生说钱包里连身份证也在里头了——只是这里不比内地,没有身份证是寸步难行。三三两两地有人问有没有记错,能不能临时补办,钱可以先借着,也有老师在说不知提醒了多少遍之类的话,最后都无计可施时,男生丧气地决计还是跑回去看看火车有没有开。
我们都先上了大巴,等消息,想想后怕,想想这男生也真是心大,想想要是真没办法被扣留在这里怎么办……车里的光线是昏暗的,车停在肃清的马路上,似乎是唯一的活物,所有的店铺都未开门,北方的空气从窗缝里呼进来,不明来意,晨光迟迟不肯照进来,睡是睡不着了。大家说话也小心起来。
男生回来了——火车开走了。
沉寂的声息。
马上车里又一阵此起彼伏,两个老师也在前面讨论起来。有一阵大家都忘了行程的事,车里像曙光升起前的众声喧哗。忘了多久,那男生又悄悄回来了(并未看见他又曾出去),后面紧跟进FY,气喘吁吁,胜利似的宣布,钱包拿到了拿到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正惊异,前面的老师问怎么回事,FY拢着手轻声说:“我又赶紧打了车跑回去看,火车其实还没开,也赶上了,还好钱包就在枕头底下,还好还好,总是拿回来了,没事了……要是实在不行啊,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导游也在那辆火车上,我赶去下一站也能拿到的……”他淡淡地笑,毫无得意的神情,像全为了自己的事得到了善终,使我忘记了那男生,也忘记了其余的人。
我怔怔了一会。
曙光是不来了,车里却仿佛是温暖了一点,每个人的热量都充满了这辆车子,这时似乎曙光不来也没有关系了。
我终于将一直处于正位的头松了下来,放大了耳机的音量,正放的是神思者的《L·O·V·E》,随着音符将许多恐惧、惘然一并倾泻下来,同时被这一切击中。车内车外的温差大了起来,车上的雾气也铺盖上来,我耳里被充满着,眼里也是被充满的,心也由此被充满了一样,我清楚的看到FY,看到车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从未如此深刻地呈现在我面前。旅途中一切的未知都被打破了,并不急着前进,也忘记了之前的一切,只是感到所有的人一同处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便是各自的当下的唯一可珍惜的了,这种的贴近好像使每一个人都得救了,也生出了力量来。不必追究世间的常态到底是怎样的“冷峻”了,都可以原谅的,这萍水相逢早盖过这些了。
后来的告别也很简单,不曾多看一眼,我们像见过那些动人的花草一样在心内欣然过了,并带去未来,借其生出一点微薄的力量来。告别带不走什么的,惟愿一点祝福是可以送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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