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家的人生

没有家的人生叫人怎么活下去

从一场宿醉中醒来，阿超按了按疼痛难忍的脑袋，茫然的环视一周，老式的电视机白花花的屏幕在闪烁，嘎吱作响的吊扇早已布满了蜡黄的痕迹，油腻腻的黑木桌子上几只苍蝇正在围着昨天的剩饭打转，阿超起来端起碗，大口的刨了几口进嘴里，又重重的将碗放在桌子上，随便捡了一件黑色的T桖套在身上，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拉扯着嘴角想让自己笑了笑，四十岁，生日快乐。

夏季总是热的让人烦闷，阿超掐着点准打准的来工地上班，为首的工头老赵对阿超轻轻点了一下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毒辣的太阳恨不得将人的皮肤钻透，工地上的工人都被这股子狠劲晒的全身的皮肤黝黑，但是阿超是个例外，别的工人热着了都会将上衣脱掉，但是阿超不会，所以无论阿超的脸部和胳膊被灼烧的如何厉害，阿超的背部，胸部也是白净的，因为他从不将上衣脱掉。

阿超的身边总会回想起妞妞甜糯的声音，爸爸的皮肤白，妞妞喜欢。

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阿超一只手固定着运输的板车，一只手虚掩着眼睛，透着指缝瞧着太阳，妞妞走的那天，太阳也是这般耀眼，妞妞最怕晒了，可是却在蒸腾的马路上晒了那般久，阿超的眼眶有点发红，有多久没有想起那天了呢？可能是今天的温度实在是热的人心慌。

“超哥，接着。”同行的李强扔过一瓶矿泉水招呼阿超接着，两个人拿着水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坐着休息。

知了的声音在静谧的午后无限放大，此时此刻的温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极点，三三两两的工人都各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再在这么热辣的太阳下干下去，是个铁人也受不了。

“听说嫂子昨天走了？”李强猛灌一口水，举着手胡乱的擦了一把嘴巴，看着阿超说到。

“啊对，走了。”阿超凝望着不远处的阳光，有一群蚂蚁正在带着食物不停的前进，急急忙忙的样子，想要赶紧带着战利品回到自己的小巢。

听到确定的答案，李强脸上有点不忿，恨恨的吐了一口口水：“真不是东西，她一个寡妇还带着儿子，亏超哥你待她这般好，给她养了十年的孩子，现在孩子大了，说走就走。”

“她也不容易，孩子该读大学了，我哪有这个本事供一个大学生出来，她要走，也是应该的。”阿超笑笑，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却不自觉的用力，质量本来就不咋好的瓶子在阿超的手下轻微的变形。

“超哥！”李强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瓶子，顿了顿，拍了拍阿超的肩膀，“那种娘儿们走了就走了，等以后哥们再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不了，兄弟，像我这种要钱没钱，要房没房的人，哪个女人愿意跟我，我看我还是打光棍儿的好。”

咕噜噜的车轮声，在工地上滑过，饭菜的香气不多时就在工地上传开，工头老赵现在饭车旁招呼大家：“饭来了，都过来吃饭。”

“哎，来了！”李强从地上爬起来，甩过手拍了两下屁股上的灰，转身去扯还坐着的阿超，“走吧，超哥，饭来了，吃饭。”

阿超一只手撑着地，一只腿借了一点力，从地上翻起来，扶开李强的手：“你去吃吧，我不饿。”

看了一眼大热的天气，阿超几步从阴凉处跑到阳光下，一铲一铲的和起了水泥。

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阿超的汗水顺着脸颊，一根根的往衣领子里钻，工地的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味道，汗水也不置可否的夹渣着灰尘，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在阿超黝黑的脸颊旁看起来更为醒目。

李强拿着盒饭往阿超那里走了几步，又摇了摇头，端着饭在离阿超不远的地方坐下了。

夜幕降下的时候，工地上的劳作也慢慢停歇了下来，阿超拿起已经被汗渍浸的发黑的毛巾抹了一把汗，用右手抹了一把腹部的地方，丝毫感觉不到饿意，一天下来除了喝过水和早上吃的那点剩饭，其实什么都没有吃过。

“阿超，拿着。”老赵从一旁过来，拿起什么东西往阿超的手里塞。

阿超低下头看着手机的二十块钱，有点疑惑：“老赵，你这是？”

“看你中午没吃饭，说好的包饭的，这就当一点补偿了，不管发生什么，身子累垮了总是不应该的。”

阿超捏了捏手里头的钱，对老赵点点头，老赵平时话不多，也不爱言语，也从没听过有谁省下中午的饭就给补偿的说法，阿超知道，是老赵特意关怀自己。

阿超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式的小区，周围的楼层最高不过三层，每层楼有几户人家，都是一室一厅型的，阿超租的房子在三楼，算是制高点了，厕所设在一楼的过道处，整栋楼的人上厕所都去那儿，以前红梅和她儿子还没走的时候，就阿超和红梅睡卧室，红梅她儿子就在客厅里支了一个帘子，就是沙发睡觉。

现在他们走了，阿超寻思着回去就把客厅的帘子拆了，舒舒服服的躺沙发上看电视。

回去的路上看到有卖卤菜的，阿超想起今天自己四十岁的生日，中午饭没有吃，晚饭总不能还那么将就，就用老赵给的二十块钱买了只凉拌猪耳朵和两瓶啤酒。

刚刚进门打开灯，就看到自己准备拆掉的帘子已经稳稳实实的躺在门口的地上，阿超迷茫了一下，难道是昨天自己迷迷糊糊中就已经把帘子拆了。

“阿超，多年不见了。”突兀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响起。

阿超抬起眼就看到自己准备躺着的沙发上坐了一个戴着墨镜的漂亮女人，穿着一条华丽的黑色裙子，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看着自己，阿超不认识裙子的牌子，但是知道，肯定很贵，是自己承担不起的价格，可是在这个女人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因为十年前就听说她嫁给了一个有钱人。

“我屋里头灯光昏暗，你戴着墨镜可能更看不清吧。”阿超把卤菜和啤酒放在桌子上，提起倒在脚边的二锅头，晃了晃瓶底的那点酒，看来昨晚还没有将酒喝完，待会可以再喝一杯。

许沫觞从沙发上站起来，右手轻启，将墨镜摘下，放在阿超面前的桌子上，轻轻的扣了扣。

阿超看着许沫觞十指葱葱的双手，一看就是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你还真是没有变，十年之前就过的那般落魄，十年之后也是一样。”许沫觞冷漠的盯着阿超的脸，下一秒又厌恶的移开了视线。

阿超将啤酒盖放进嘴巴里，“咔嚓”一声将啤酒盖咬开，吐出来，绿色的瓶盖在桌子上滚了两圈就在阿超的手下老实的停了下来，阿超将酒推到许沫觞面前晃了晃：“如果你是来挖苦我的，十年前就应该来了。”

将酒在许沫觞面前放稳了，阿超拿起另一瓶酒用相同的方式打开了瓶盖，嘴巴对着瓶口，感受着啤酒苦涩的滋味划过喉咙。

“我查到害死妞妞的凶手了。”

阿超拿着酒瓶的手猛烈的抖了抖，出口的声音沙哑的像有无数的小石子堵在喉咙处：“谁？”

许沫觞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阿超面前：“这是那个人的信息和地址，有点背景和实力，所以当年怎么也找不到他。”顿了顿，许沫觞接着说，“老王的公司刚刚上市，他和这家人有生意上的联系，不会帮我，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来找我。”阿超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苦涩的笑笑，“你告诉我有什么用，我就是一个小喽喽，你都办不到的事，你让我来？”

“你一定会做到的。”

夜深，阿超从衣柜最上面的隔层里翻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包，里面是一张过了胶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还有着白皙的肤色和灿烂的笑容，正低头看着妞妞大笑，照片里的妞妞脸颊肉嘟嘟的，正张着双手拥抱镜头，抱着妞妞的是今天来找自己的那个女人——许沫觞，阿超的第一任妻子。

回想起许沫觞今晚临走时说的话，阿超无力的按了按额角，他的女儿，他的妞妞，阿超轻轻抚摸着照片中女儿可爱的笑脸，到现在阿超还能想起妞妞在自己下班的时候扑过来喊自己爸爸时的样子，还记得妞妞将最喜欢喝的牛奶递给自己喝的样子，还记得妞妞在自己怀里酣睡的样子，可是妞妞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七岁，她才七岁，就因为被人恶意强奸，从楼上推了下来致死。

阿超再也看不到女儿叫自己爸爸的样子了，阿超的手捏紧了许沫觞留下的那张写着凶手信息的纸条，许沫觞说，没有证据，法律制裁不了那个混蛋，只能靠自己。

阿超喝光了桌上的啤酒，白酒，将许沫觞连碰都没有碰过的那瓶酒也统统灌进肚子里，被酒精麻痹过后的脑子虽然叫嚣着想要炸开，但是阿超却感觉无比的安心，抱着妞妞的照片爬到床上，安心的躺下了，嘴里带着满足的笑意。

如果以前红梅在的话，抱着妞妞照片睡觉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除非阿超想和红梅从深夜吵到白天。

阿超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好像梦到了自己休假带着妞妞出去玩，玩了一身的泥巴，一回家就看到许沫觞将饭菜端上桌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带着妞妞去洗澡换衣服，阿超就在浴室旁和正在洗澡的妞妞偷偷的笑，做着他们父女俩才懂的小手势，被洗干净的妞妞裹着浴巾被阿超抱到自己怀里，还没有抱稳，妞妞就在阿超脸上亲了一口，“爸爸，生日快乐！”阿超大笑，抱着妞妞骚她的痒，父女俩都哈哈大笑起来。

阿超笑着笑着就醒了，一抹脸，才发现满脸的泪水，像妞妞盛开在地上的鲜血，从自己眼中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