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很少去酒吧,像小孩子一般发泄情绪,肉体摩擦,低级而且无趣。
两年前的冬季,唐唐陪顾客喝多了酒,打电话让我去附近猫族酒吧接他。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锦,上来就问:
“宝贝儿,有烟么。”
我蹙着眉抬头,才发现我和她只隔着一个吻的距离,这丫头眼神出奇的亮,好像要把我卷进眸子里。吓得我没来由的一慌,往后移了移。
从口袋掏出烟递上一支,这才细细的打量起阿锦。白色亚麻衫被汗水湿透顺服的贴在身上,五官精致,短发,淡妆,唇角有一颗痣,很纯净自然的美。
“一起去喝点酒。”
“不会喝。”
“我喝,你请我。”
“没时间。”
阿锦怔怔的看了我好一会,咧着嘴戳了戳我的胸口。
“痛快,打扰了。”
“…”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强压住心中的好奇,因为唐唐爬着出来了,我曾以为那只是一面之缘,不过路人罢了。
(2)
直到我生日的那个晚上,唐唐怎么说也要去酒吧庆祝一下。
那天我确实被灌了不少酒。又看见了阿锦,手里拿着荧光棒,站在桌子上不停的乱挥着,像个孩子,又像个女神经。
“唐唐,她们那是干嘛的。”
“她们是酒吧的气氛组,专门带动场子气氛的。”
唐唐见我眼睛一直盯着阿锦,打趣着对我说。
“怎么着,看上那姑娘了?”
“没,我就看看。”
唐唐一脸的坏笑。
“看看?然后上了?”
“滚蛋。”
那天我头一次打破了原则喝到凌晨一点,我起身晕晕腾腾的去了厕所。
“哥,你再闹了我叫酒保了。”
她好像有些紧张,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从容淡定。
“你叫啊,酒我也点了,钱我也花了,今天晚上你不陪陪我们,白折腾钞票了?”
“我有男朋友,他等会过来接我。”
阿锦一回头瞅见了我,火急火燎的推开身边的人凑到我怀里,抬头朝我使了使眼色。
“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你不来呢。”
我低头看着阿锦装出来一脸的真诚,眸子里带着些许的恳求之色。
我有些好笑,她好像不知道谁是火,也不知道她在玩火。
“我怎么能不来,有你我才来啊。”
我故意撩开袖口让他们几人看到,迅雷不及之势将她搂紧怀里。然后,狠狠的抬起她的下巴,用力的吻下去。
她没想到我这么干脆,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却没有反抗,她好像更怕原形毕露,只能任由我那么吻着。
慢慢的,她双手搂住我的肩膀,我心里一阵好笑,感情这小丫头入戏了是么。
“真尼玛的晦气。”
很久后,直到周围没了声音,阿锦身子泥鳅一般的从我身上滑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慢条斯理的把袖口拽下来,舔了舔唇角。
“你不亏,总比被人带到床上好。”
阿锦脸色绯红,使劲的擦了擦嘴巴,脸上带着愤慨。
“呸呸呸,反正你赚了。”
我才发现她之前的万种风情都是装的。涩的像个青苹果,浓浓的酸。
“我负责,可以吧。”
阿锦面露嘲讽的打量着我,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你负责,你会负责?你怎么负责?”
我理了理褶皱的衣衫,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这只红透了的苹果,勾着唇角又凑了上去。
“负责,当然是管吃,管喝。”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情愫,看着眼前面色绯红的姑娘,她狭长的眼眸如夜里的水晶。我忍不住再次低下头。
“唔,还管这个。”
“…”
(3)
首先,我是个特别讨厌熬夜的人,用朋友的话说生活规律到令人发指,甚至有些变态。
工作朝九晚五,七点晚餐,拎着垃圾跑到离家很远的广场吹风。九点钟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书房里呆一个小时。
十点钟上床睡觉。三餐规律,被子一天一晒,衬衫一天一换。
我曾以为我会这么生活一辈子,不管憎恶热爱,一直到死。
当然,我也从没想过有人将我从这场噩梦里拉出来。
可是从那天起,我的规律完全被打破,我几乎每天晚上做饭给她送过去。然后看她在台子上蹦哒一会,我知道她的工作特别累,凌晨三四点才会下班,
所以我会给她带够两餐的样子,一餐过去看着她吃,第二餐的粥放在保温桶里,我在她手机里订了凌晨四点的闹钟,以防她忘记。
我偶尔会在酒吧里陪她一会儿,但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我有我的工作,我也从来没有劝她放弃她的工作。我爱她,也怕她。
为了她,我把倒垃圾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小时,以此类推,我会晚睡一个小时睡觉,
我可以忍受我的白衬衫一天到晚都是烟酒和劣质香水的味道,可以把书房的一个钟头缩短成四十分钟。虽然身体很不习惯,但是我可以忍受。
就这样我们相处了两个月,阿锦提出要和我同居。刚开始我强烈反对,我确实不习惯家里多了一个人,虽然阿锦不是外人,但是,我需要适应。后来在阿锦的死缠烂打后我还是应了下来。
就这样,她每天凌晨四点钟会稍稍的推开我的房门,然后踢踏着拖鞋偷偷的爬上床,两只小胳膊慢慢的缠上我。指甲轻轻的在我脖颈上画圈,我知道她在试探我睡没睡,我通常一个翻身搂住她。
“饭吃了。”
“唔,吃了。”
“我今天熬的红枣粥味道怎么样。”
“…”
“嗯…今天不是粥,是猪肚莲子汤。”
确保她老老实实的吃了饭,我才安心的又入了梦乡。迷糊中我听到她在我耳边轻声的呢喃。
“我不想在酒吧呆着了,想换一份白天的工作。”
我心里没由来的一慌,睁开眼蹙着眉问她。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嘿嘿,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然后这丫头的小手开始不安分的乱窜起来,我无可奈何,只能抱紧她,任凭她张牙舞爪都不再往下面继续。
这么奔放的小丫头遇到我也算是认栽了,我竟然有些怕失去她。
“再熬一个月,一个月我帮你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为什么要一个月。”
“别问了,很累,快睡吧。”
“哦…。”
阿锦听我话语里透着不耐烦,以为我是真的乏了,只能乖巧的搂着我进入梦乡。
(4)
情人节那天,晚上七点,我陪阿锦看完了前任三。我记得那天她一脸湿答答的泪,扯着我的袖子哼唧哼唧的问我。
“你说,如果我们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为我吃掉那么多芒果。”
“我不过敏。”
“…”
“你正经点儿。”
“不会。”
“为什嘛。”
看着阿锦一脸真挚的表情,我突然有些慌乱和羞愧。
“阿锦,我会低头,会改变,会认错。”
“我记住了。”
“…”
晚上九点电影结束,我突然想到家里垃圾没有倒掉,我开始打哈欠,流眼泪。没办法,十点我必须回去睡觉。
“你要不要回去上班。”
“你忘记了,我今天请假了。我说过要陪你的。”
“我不用你陪。”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语气有些冷淡,抽着纸巾擦着她还有些湿润的鼻尖儿,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笑得有些牵强。
“我们今天去酒吧好不好,我陪你闹。”
“……”
阿锦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发烧了吧,你不是最讨厌酒吧了么。我今天还特意请假说要陪你…”
“我说了我愿意为你改变。”
阿锦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你今天怎么啦,怎么这么会撩。唔,太感动了…
“……”
女人当真是感性啊,我又开始抽出纸巾为她擦起鼻涕。
那天我只在酒吧呆了一个小时,看阿锦在台上跳的忘乎自我,我才偷偷的离开了酒吧。我一路跑回家,然后拿起垃圾疯狂的往广场跑。
呼,好在没来迟,终于倒掉了,而后和从前一样,回到书房呆一会儿,出来睡觉。
那天阿锦回来的特别早,她好像喝了很多酒。她爬到我旁边,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搂住我。我听出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等你亲口坦白。”
我侧身抱紧她,语气透着几分决绝。
“明天,明天你下班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5)
第二天我给阿锦做了她最爱吃的可乐鸡翅,红烧排骨,她爱吃荤,所以我只放了一些洋葱椒丁做了点缀。
她作息不规律,睡眠不好,所以每次烧汤我都会放一些莲子宁神静心。
天气越来越冷,我又特意给她带了一件厚外套。
我递过去的时候她还在和同事打闹 ,我叮嘱她夜里回去一定要穿,以她粗心大意的性子,估计凌晨才会看到大衣兜里的纸条。
“我们一定要错过,因为不值得。”
(6)
就这样,从那天开始,我的手机没有开过飞行模式。我再也不去广场丢垃圾,也不去那个书房。我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阿锦找不到我了,她去找唐唐,唐唐也找不到我的去向。
我给房东预付了半年的房租,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来,但起码我不想让那个疯疯癫癫的姑娘居无定所。
我换了一个更小的房子,这个房子很特别,浓浓的消毒水味儿,在这里我穿不到白衬衫,也闻不到喜欢的皂荚味,其实这些我都可以容忍。
这里白天也算的上平静,但是到了晚上九点,我开始不安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身上有些痒,可是我记得两天前洗过澡的。
九点半,我开始不停的打哈欠,眼泪和鼻涕不停的留下来,室内的温度很高,可我冷的却直打哆嗦,我突然想去外面吹吹风,我想去倒垃圾。去那个广场见一些人,去买一些必需品,我离不开那些必需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十点我已经蜷缩成一团,我无法容忍自己丑态百出,彻骨的寒意在我身体里肆意狂袭,我只能回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的捂住自己。
我突然有些后悔,我想回去,哪怕再把针头插进身体里,起码能保留着我的尊严与体面,一直到我死。
对,只要我的袖口不撩起来谁也不会发现,只要我一个人,我还能再苟延残喘一些。
我无法容忍自己成为这种模样,我哆哆嗦嗦死命咬着唇,一股子血腥。我开始大声的喘气,辗转反侧后,我拼命的用脑袋磕着墙壁。我想回书房,我真的受够了。
迷糊中铁门被打开,我好像看到了阿锦,她好像很久没有休息过,就那么红着眼眶看着我。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许我上白班,为什么那群人看到你就跑,为什么你从来只穿长袖,为什么从来不碰我。”
或许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人,又或许是毒瘾发作,我终于清醒过来,我一把用被子蒙住自己。
“滚啊。”
“你没看见嘛,我吸毒啊,老子吸毒啊,你该恶心我,离我远点啊!”
阿锦呆滞了半晌,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可是又强装镇定凑上来抱紧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为了我进戒毒所,你也愿意戒对不对,你也不愿意一辈子这样对不对。
只要你配合很快就捱过去的,我辞掉那份工作,等你把毒瘾戒了,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我安安份份的守着你好不好,哪里都不去了。”
我掀开被子,疯狂的推开阿锦,指着她歇斯底里宣泄我的压抑和疯狂。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不是你我干嘛来这里,我干嘛改变我自己,我那样下去一直到死不是很好啊!你管我干什么!你滚啊!”
我知道我此刻的眼睛有多骇人,也明白我的话会像刀子一样把她刺的体无完肤,可是我真的想把骨子里这些不可名状的恐惧发泄出去。我发誓,如果她不在,我会把自己的脑袋磕到烂掉。
阿锦有些不知所措,眼泪哗啦哗啦的留下来。可是她看着我接近癫狂的自残,使劲的拭干眼泪。扑上来又一把抱住我,温暖有力,让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女孩子的拥抱。
“你那么干净,你怎么能容忍骨子里有那么恶心的东西,又怎么允许那些可怕的毒瘾奴役你一辈子。
你说你愿意为我低头认错,愿意改变。你是个男人,你要说到做到。你别怕,我陪你,哪都不去,你怎么推开我我都赖着你。”
慢慢的,我身上已经没了力气,就那么蜷缩在床上。从未有过的无助,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艰涩露出脑袋,使出全力再次推开眼前的人。抗不过去,真的不行,我生平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阿锦,我不爱你了,错过我吧,不值得。”
阿锦深吸了几口气,像以前那样轻轻的爬上来,紧紧搂住我,我终于又闻到她身上的柠檬清香,心里竟然踏实了一些。
“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么,你说对我负责。”
“你给我送饭,打破你的作息规律。为我来到这里,戒掉让你赖以为生的毒品。”
“你放弃了那么多可怕的原则。”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哼唧哼唧的哭起来,我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人儿,她哭起来真的丑的要命,我真的很不喜欢她受委屈。
“你那么不顾一切的爱我。”
她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我越想推开她,却把我抱得越紧。暖暖的呼吸柔柔的拂在我脸上,眸子里有温柔的星光,她是那么一个爱哭的姑娘,此时却努力的上扬唇角,笑得让我目眩神迷。
“我凭什么错过。”
这个拥抱,让我这颗濒临绝望的心安定了下来,那些沉甸甸的,压的我快要窒息的东西,也在这个久违的吻里,消失殆尽。
(7)
半年后某一天。还是早上七点,闹钟准时把我叫醒,我拍了拍睡得有些发懵的脑袋。套上短衫,带上手表,手腕处再也没有密密麻麻的针眼。
“八点去你妈家。”
“十点去我妈家。”
“十一点半糖糖婚礼。”
“下午四点去健身房。”
“六点吃饭,八点看电影。”
“九点散步,十点睡觉。”
听着我大声朗读日程,被窝里的人终于挪动了一下。半晌后,露出了小脑袋,打着哈哈,小手一勾又把我搂进被窝里。
“唔…起那么早干嘛,”
我翻过身吻上她的额头,睫毛,脖颈,锁骨,一直到腹部,抬头看着我这位早已面色绯红的新娘,笑着再次吻上她的唇。
“胎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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