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村的故事。
我和平是发小,也是小学同学。从小在一个被窝里滚爬,一起在他家土筑的二层高房上煤油灯下读书写字。因为我学习一直略好于平,他妈很乐意我俩做朋友,我也就是他家里的常客。
从我记事起,平大就是一个瞎子,我们去家玩耍,常常给他煮罐罐茶喝,点旱烟锅抽,听他讲自己上私塾的故事。
平大还有许多绝活。他走路总是用他那摩得光亮的弯拐杖当当当探着路,村里的每一条街、每一家的门、每一件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他还会写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字,我们常常围着看他用右手食指在长满瘊子的石手心或拿根短枝在地上写字,而且边写边讲解每个字的意思,因此令我们这些小伙伴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母”字与“毋”字的区别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再比如庄里婚丧嫁娶、修造拆迁这些大事,村民都求个吉利日子,他总能用干支法推演出来。更为神奇的是,谁家丟了小猫小狗或更重要的什物,只要报出大概丢失时辰,他伸出右手,用拇指尖掐着其余四指关节,能很快报出丢失什物的方位和能否找回的结果,从不失手,也从不计较报酬,因此很是得村里人敬重。
我从小非常钦佩他这门手艺,我曾试探着问他学,他笑着说:"好好念书,长大了我教你,秀才学阴阳,哈哈笑一场嘛!”
据村里长辈说,年轻时,媒人领着平妈要嫁平大第一次看家时,发现要嫁一个瞎子,年轻的平妈饭也没吃,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回家,平爷爷一把扯住未来儿媳的手,弯下腰伸出左手从老式大床低下拉出一个大竹筐,拔弄着里面花拉花拉作响的满筐银元笑着说:“孩子,放心吧,以后有日子过!"随手抓了一把塞到平妈怀里。后来,事情就成了。
古人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五个儿女争七打八先后降世,在那艰难的日子里,母亲独当一面,不知吃尽了多少苦头,硬是把儿女们拉扯成人。
分产到户后,日子越来越好,三儿两女也先后成家,儿孩满堂,正是晚年享福的时候,可偏偏灾难降临了。
农村鸡毛蒜皮的事从来就不少,邻里邻居小矛盾处理不好就会带来大灾难。这不两家的弟弟发生矛盾,平弟砍断了人家的胳膊,人家哥哥寻仇又砍断了平妈的大腿动脉血管,由于抢救不及时,失血过多而致高位截肢,支撑全家的梁柱轰然倒下了。一时间村子里,住院的住院,逃跑的逃跑,坐监狱的坐监狱,正可谓鸡飞狗跳墙,乱哄哄乌烟瘴气。
人往往是同情更弱者的。村民们担心平家近七十岁的两位老人:一个柱拐杖的瞎子和一个柱拐耙的跛子,如何活下去?
世间万物总有因缘而生,因缘而灭。奇怪的是,正当人们替他们老两口担忧之时,不久平大失明大半辈子的双眼突然睁开了!消息传出后震惊了附近的所有人,人们纷纷谈论着,欣喜着,几乎成了这段时间附近村民的新闻头条了。我也碰到好多次,望着被双眼禁祻了一辈子的老人扔下拐杖,佝偻着腰,闲不住地满地满坡干活的背影,真令人感慨万千!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时也睁眼,也许真的是天意吧!
好日子似乎并不长,虽然双眼复明的平大有幸能看到这个美丽而邪恶的世界,但过了几年,身体仍然未能敌得住衰老病死的命运,未能陪伴自己孤单残疾的妻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而魂归西土!
古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八十岁的平大也独得老天的垂青和眷顾,留给人们许多因果善恶的思考,留给后人神奇而凄美的故事,相信他可以略带遗憾地合上他迟睁开的双眼,在天国安息了!
2018年5月27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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