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小虾
“松手……快松手啊!”
燕子展开翅膀,飞不过两米,便噗通一声栽进土里。
“啊啊啊又失败了,好难啊!”
我耸了耸肩,无奈地摊了摊手。
“快看快看,蜈蚣上天啦!”
偌大的后操场,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人们顺着声音的指向,看到了那只风筝。
这是我第一次关注到他。简蓝色的长袖,泛白的青色牛仔裤,一双灰旧的拖鞋,高高的,瘦瘦的。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睛因为阳光的照射眯成了一条缝,手里的风筝线牵引而出,如蜘蛛吐丝般,很快就耗光了一匝。
“第四匝线了,天呐,到底还能放多高?”
他的周围已经围着很多人了,对于众人的惊叹,他似乎显得并不在意。
“应该还能再放一匝,你们谁去买线啊。”
这是他说的为数不多的话,只是等他说完,场上明显有些许沉默。五毛一匝的线,仿佛成了精致橱窗里的洋娃娃,很多人看,很少人买。
他明显流露出一些失落,于是把风筝线的柄插在了地上,在人群中大喊一声:“谁的风筝过来认领啊。”然后拍了拍手就准备离开。
众人又围了上去,希望他能传授一些秘诀,不少人把风筝递到他面前。
他眼中似有得意和骄傲,又似乎显得谦逊憨厚。他挑了一个“老鹰”风筝,然后示意众人让一让。
他用手掌感受了一下风向,然后把手里的线一松,风筝借着风势缓缓上升。他随意拨弄着风筝线,风筝便稳稳地升了起来。
我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我和小伙伴凭借着百折不挠艰苦奋斗的精神两个人合力才堪堪将风筝放起五米高,他就站在原地,随意拨弄着风筝线,十秒钟不到,风筝就飞到了最高。
他前世是不是长在天上啊,要不然怎么对风如此的向往。
我再见到他就是不久后的分班。浅蓝色的长袖正反都没有图案,左胸位置有个小小的白色商标,由于起球的缘故,看起来像是粗制布料厂发给工人们的制服,陈旧又廉价。
作为全校唯二起得早的人,我时常能看见不少平日里难闻的趣事。他算是起得早的一批人,遇见我,偶尔也会打打招呼,久而久之,也变得熟络起来。
我们时常坐在高大的石墩上,晃着腿啃着饼聊着天。他眼里充满着世故与风情,我脑子装的都是豆浆和饼。
某日清晨,同往常一样,我一个人在教室,等待着第二个进教室的人。我等来了他。他依旧穿着常年不变的蓝色长袖,只不过这时候的他眼神显得闪烁,一只手用力捂着大腿,我看出来了,大腿内侧的部位,那条常年不变的泛白青色牛仔裤,划出了一个硕大的口子。他看了看我,好似松了口气,似乎庆幸他的窘迫没有被更多人知晓。然后他在我的对邻位坐下,从兜里掏出一盒针线,开始自顾地缝补起来。
我很惊讶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先换一条裤子呢?”
他没抬头,“只有一条裤子。”
“那怎么换洗啊?”我脑子一热,把心里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晚上洗洗晒会第二天就穿上。”
我也没有再去深究要是没干或是下雨怎么办,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六月的天气燥热又沉闷,楼道口吹来一缕凉风,汗流浃背的我们忍不住一阵呻吟。
大C从最后一排搬到了第一排,与他同坐。大C成绩很差,每次老师念到他去领试卷,老师都会指着鲜红的3分5分的试卷笑着对他说,你只要会用手指头算钱就可以了,读书到头来还是赚钱,你可轻松多了。大C总是笑嘻嘻地接过试卷,对这类话不置可否。
大C有时候会扯着衣角趾高气昂地对我讲他那昂贵的NikeT恤和阿迪球鞋,更多的时候,大C会试图从同坐第一排的他那里寻找优越感。
大C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懒狗,一个粗俗又侮辱的称号。可笑的是,时隔多年,几乎没有人能记起他的真名,只记得流传甚广的懒狗外号,以至于到后来,连我都觉得叫他的名字显得生分,而开始改口叫他懒狗。
“懒狗,去给我买一瓶美年达和一包魔法士。”
大C从精致的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块纸币,慢悠悠地放在兰的桌上。兰似乎对于这种使唤习以为常,揣起纸币就往小卖铺跑去。
兰对于大C起的外号,一开始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总是黑着一幅脸对着大C。后来大C答应让兰去买零食的同时可以自己买点吃的,有时候大C也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兰吃。于是兰便一脸笑嘻嘻地接受了粗俗的外号和跑腿的苦差。我每次看到兰贱兮兮地吃着零食,眼睛因享受眯成一条缝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个在风筝场上骄傲的少年,他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只是因为阳光太闪亮刺眼。
没过多久,又是一个新学期,只是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兰,倒是在路过某家店的时候看见过大C,大C一脸享受地吹着空调,手里还拿着一包尚未吃完的零食。
很多年以后,我路过某个风筝店,一个西装革履穿着闪亮皮鞋的男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风筝店老板的殷勤下买了一个老鹰风筝,男人向老板要了五匝线,一边付钱一边对小男孩吹嘘:
“你爹我当年,风筝放得贼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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