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西林
1964年秋,排长配发给了我一枝崭新的56式半自动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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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抚摸着银光闪闪的小刺刀,兴奋极了。56式半自动步枪的枪体呈于扁平状,漂亮的活塞和曲线。长约30厘米的刀身别放在枪管的正下方,刺刀与枪体在同一平面。枪的油刷、布捻儿置于圆柱形的刷把儿里,擦枪用具可以一并塞进枪托底部的弹簧暗盒里。集体运枪时,那通条的抖动声,汇成一曲令敌人丧胆的唰唰鼓点。
部队实行三班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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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里每天值班、吃饭、睡觉、放牛四大任务连轴转。去野外放牛那才是最开心的活儿。
赶着数十头牛遨游山野,躺在草地上,口叼草标,头枕双臂,悠哉悠哉细观白云的游走化形,卧在草丛中,凝视昆虫为生存而忙碌。六十年前,海南岛的天,蓝哪,蓝得发深,深得甚至透出了暗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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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万多平方公里的琼岛,毫无工业污染。天地空间静谧得让人发慌,入耳闻听到的只有清风哼唱与飞禽走兽或昆虫的歌鸣。永驻于脑屏的是那轴轮一体的木制牛车,它没有车辐,是半圆形的木板与车轴隼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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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的老车,歪歪扭扭,咯咯吱吱行进在红壤小路。赶车人高翘着二郎腿,躺在车板上,纵情吼唱着黎歌,听唱黎歌是种口水欲滴般的感觉。多少年来,我常常考证,为什么海南方言听起来,涎水四溢,思来想去,出于琼岛水土缘由。在我们定安县雷鸣地区,黄昏时分,只要用铁锨下挖二、三尺,第二天一早,土坑保证变成一汪清冽的水井。水的丰沛养育成这里的人,所以这里的人说话唱歌,总是掺和着汤汤水水。雷鸣的风土人情充满了异国情调。
正陶醉山水美景时,一条剧毒大虫悄悄窥视着我。那日下午,行走在不到半米宽的田埂上。突然,金黄色的稻穗纷纷摆动,在悉悉嗦嗦声中,一条粗大的巨蛇从稻田中窜出,盘卧在田埂上。蛇身从盘旋中缓缓立起,一眼就认出是银环毒蛇。背后几十头黄牛,随我缓行,毒蛇出现在我3米之处,想逃吗?牛已顶着后背,没有了退路,死活就在咫尺之间。不知怎地,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厉声骂道“王八蛋!敢挡老子路!?”咔嚓一声,我扳上雪亮的刺刀,迅速出枪与蛇怒目相对。现在想来,人要豁出命来,两眼绝对会冒出凶光而镇慑住对手的。毒蛇吐着火一样的信子,朝我贪婪般狞笑。立起来的蛇身约一尺来高,缓缓地前后摇晃,这是进攻前的运气。我端着刺刀侧身逼近它,2米,1米半,约在1米处,刀尖直抵毒蛇左侧,突然旋枪扭身,右脚跺地大喊一声“我X你妈!”千钧之力瞬间爆发,刀影掠过,毒蛇被挑起抛向了半空。这家伙野性大发,在半空里还拼命蠕动着,目送它摔落在十几米处的一块巨石上,出溜在草中上胡乱挣扎。古今军队都有保护庄稼的纪律,此时此刻我顾不得军法戒律了,迅速跳下田梗,踩着稻穗,端枪朝蛇奔去。跑到巨石跟前,又是一声大X,出枪狠命扎去。刺刀不偏不歪刺穿了蛇头直插土中。毒蛇拼命挣扎。在兴奋与恐惧交融中,我浑身发抖,前脚踩着蛇头,后脚狠跺七寸,脑子里当时全是战士小胡和朱技师被毒蛇咬伤时的惨状,复仇的怒火烧红了双眼,剌刀穿过蛇头深扎红壤,穿至枪管戳烂了血肉模糊的蛇头。我全身冷汗不止,大口喘着粗气,半晌也不拔出枪刺,生怕蛇装死反扑。
十几分钟过去了,我依旧保持着弓步刺蛇的动作,不停地低吼着。突觉有人拉扯我的水兵披肩,一位过路的老农,摘下我的水兵帽,帮我扇着,轻轻捋着那两条黑缎风向带,平静地笑说:“行了,海军叔叔,那家伙早死了”又惊呼,“哇!好肥的蛇呀,足够煲两大锅噢。” 听他这么一说,我好象才苏醒了过来,拔出了枪剌,蹲下来细看死蛇,2米长的大虫,耷拉着烂脑袋,毙死在草丛里。老农笑着,把一小瓶白胡椒粉塞进我子弹带里,然后俯下身子,拎起蛇的尾巴,高举过头,用力抖了几抖,将散了架子的毒蛇卷成一团儿,放进他的跨篓。最后,又把汗水淋淋的水兵帽扣在我脑顶,拍拍手,说声再见,走了。整个交易过程,全是他一人在操作,根本不来“征求”我的意见,因为这位水兵紧张得早已“不省人事”了。
海南的晚霞是美丽绝伦的,百里琼岛香茅蒸腾,晚风载着草香,梳扫着雷鸣大地,拂去椰乡的酷热,骤觉天地之间无比爽快清凉。只是才刚那幕撕杀,扰得我无心享受美景,在满目玫瑰般紫色的夕阳里,我跨着步枪,赶着牛群,蹣跚归营。
与蛇死磕故事自然引得全班七嘴八舌了一番。人散了。我独自坐在床边用心擦拭步枪。脸颊紧贴着刺刀,它亲如同胞兄弟,仿佛此时真正感悟出了“枪就是你们的第二生命”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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