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麻雀成群飞过,抑或是乌鸦。一片一片,像涌起的波浪,起起伏伏。我就知道时间已近深秋。
深秋,雾来了。从一个个角落蠕动、飘起、汇聚,在你不经意间席卷整个田野。树木影影绰绰。沾着露水的人,像悬浮在空中。先是一团面影,然后壮大,走到近处才能看清人的脸。街面上汽车的雾灯在闪烁。
时间较晚,太阳从死白渐变成微红。阳光从云雾的缝隙中曝色下来,一段暖黄一段白,山林朦朦胧胧。我特别喜欢何其芳写“雾”的诗句。
向江面的冷雾撒下圆圆的网
收起青鳊鱼似的乌桕叶的影子
芦篷上满载着白霜
轻轻摇着归泊的小桨
秋天游戏在渔船上
这里有河,但是没有“满载白霜的芦篷”。河面上有雾和浣洗的女子。雾是调皮的孩子,或是情侣,在我们身边缠缠绕绕,演绎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很多爱情都是发生在水边,柔性而又有诗意。
田野丰盈而又有层次。枯黄的杂草,冷绿的树,金黄的稻浪,银白的房子。近处是枯灰的禾茬,再远处是金黄的稻子,再前面是参差的民宿,两边是小山。大地是一块巨大的调色板,各种色泽拼贴出巨幅秋画。
秋天并不悲冷,稻子是主角。每一粒谷子都已经饱满,它们簇拥成穂,以下坠的姿势拉弯枝头。禾叶向着相反方向使力,把最黄的一端推举向前,形成一簇簇焰火。后面一段绿色的叶片也要燃烧似的,阳光一照,显现出剔透的黄。整块稻田,稻子在拥挤、堆叠。一阵风就能形成热浪。稻子起起伏伏,把金色延展,淹没田埂、草丛,淹没鸟雀起落的身体。
大部分草也是黄色的。这种黄揉杂着些土灰,颜色不及稻杆光艳。即使是收割后的禾茬,它的黄在风中慢慢枯萎,像一段即将燃尽的草木。生命自有轮回。草木谙熟大地的秘密,春天抽绿,夏日蓬勃,秋天它也要耗尽自己。它们密密齐齐、浩浩荡荡的黄着。
山上呢?该有落叶了。
有一年,我在一山里的朋友处住宿。房子后就是山,有很多落叶乔木,油桐、榆树、苦楝、枫树。那时是深秋。太阳还离山头一竿子高,一不经意就下山了,身上就起了凉意。喝着点小酒,东扯西聊,很快就睡了。山里很静,半夜听到簌簌的声音。我疑心下了雨。一大早对朋友说,路面一定湿了不少。朋友笑笑,哪里下雨,那是落树叶的声音。推门一看,地面是干的。昨晚,秋之声也。
现在也是深秋,山上的树叶估计也落了不少,踩在上面吱吱作响。但我不喜欢进山,江南湿气重,尽管是秋天,山林阴深,蚊子还咬人。站在一高处俯视,顿觉神清气爽,心胸顿阔。或者,坐在车上,趴着身望向车外,像电影中的时光机一样,一帧一帧的图片朝你延展,没有重复。那时,山上偶尔跳出的一团红,是那般刺眼。那才是秋之色。
现在,我坐在办公室,校园里一律的青绿。那些分不清季节的树,那些分不清季节的孩子,挤满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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