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长大

小叶子懵懵懂懂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所有的声音好像都被这黑暗吞噬了。她咳嗽几声，发现白天疼痛的喉咙此时更加严重了，张嘴想喊爸爸妈妈，尝试了几次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她晕晕乎乎地撑起了小小的身子，摸索着去那个破旧的老桌子上找煤油灯盏，发觉自己好像踩在云朵上。摸了好半天才摸到灯盏，又摸了好一会才摸到一盒火柴，“嚓”地一声她点亮了灯，陈旧的木屋顶上出现了一大圈光晕，窗外显得愈加黑暗。咕咕叫的肚子提醒她应该去找点吃的，小叶子一手执灯，一手护在灯，摇曳的亮光照得小脸明暗不定。到了坑坑洼洼的灶屋，将灯盏放在灶台上，搬了小凳子，双手吃力地挪开硕大的木锅盖，两个锅子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锅盖的动静，猪圈里猪意识到了自己饿着肚子，便扯着嗓子尖声叫了起来。小叶子听到猪叫，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神情，在小凳子上托腮坐了下来，眼睛盯着灯盏，看那风抓着火焰摇来摇去，那烧着的棉线灯芯显得格外红。

猪在嚎叫了好一会之后明白了讨食的无望，由尖叫变成哼唧，最后安静了下来。小叶子放下托腮的手，在灶膛门口转了一圈，又往碗柜里伸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小大人般又坐了下来继续发呆。她走到灶屋外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皱着眉折回了屋，然后又出去又折回，反复几次，最后小手一握，终于冲进了黑暗里。虽是初冬的季节，但是由于在黑暗中摸索的小女孩浑身紧绷，不一会后背便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走了一段之后，她发觉还是能够看见这条熟悉小路的轮廓的，至少不至于掉到路边的山崖下去。虽然在好几个地方都摔到了，却不觉得疼，继续跌跌撞撞地往爸爸妈妈常去老屋院子爬。她的脚步惊动了丛林中的生灵，不时听到扑簌簌的声音，只是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叫声让她没来由的将小拳头捏得更紧了。

前面就是一处新坟地，跟这条路只有一丘田之隔。那个女人是前些天被火车给轧死的，破碎的身体抬过小叶子家门口时虽然盖着白布，但是血流了一路。那个女人的坟墓如今正好可以将这条必经之路看得清清亮亮。想到那个新添的小土包和那些花花白白的花圈，小叶子后背发凉，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只是眼珠子警惕地左右转着，脖子却变得僵硬得如同门闩。她想起爸爸说的不回头、掐中指、咬舌头三个壮胆秘诀，狠狠地掐着中指，咬着舌尖一次又一次地咕咕咽着口水。她不敢跑，只是僵着小腿蹚着高高低低的山路，直到离那坟地很远，进入到下一片丛林，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终于看到老屋院子家家户户屋子里透出的微弱光亮了，她加快步伐，准备冲进去找到爸爸妈妈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是在进入院子的第一户人家之前，她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凶狠的狗叫声。她懊恼起来，前几天她刚刚被那条大黄狗狠狠地咬了一口，那条狗很高，差不多快到小叶子的肩膀了。要不是冬天的衣服穿得厚，估计肉都得撕下来一块。她站在路口开始大声喊，张嘴用劲很多次，却还是没有声音，她便在路边蹲了下来，脸上现出颓废的神色。蹲了一会，她又站起来跺一跺发麻的脚，尝试着悄悄溜进院子，刚抬脚走了几步，那狗叫声又把她赶了回来。汗湿的后背一阵陈发冷，她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开始心里自言自语。

“爸爸妈妈他们又在打牌么？他们总是打牌打到很晚，有时候整夜不回家。我的肚子好饿呀！如果没有狗就好了，院子里还有外婆、有舅舅，还有小表哥他们。对了小表哥今年夏天还跟我一起摘杨梅呢。这杨梅树现在就在我身边。你上树好快呀，真厉害。你一摇树枝，那杨梅就往下掉，有时候还砸在我的脑袋上，不过一点儿也不疼。好笑的是你的裤子破了，一爬树，我在下面都可以看见你的小屁屁了。你用袖子擦了鼻涕，问我有什么好笑的。你不知道自己看裤子吗？你还老下溪摸鱼，听妈妈说上次你和二哥一起摸鱼，一人摸了一个洞，两个人都喊着抓到了鱼，然后一起用劲，扯出来一条水蛇，两个人吓得大叫着逃跑了。哈哈哈哈哈！好想看一看哦！对了还有我不喜欢你老是把手掌放在胳膊下面使劲地夹，发出打屁的声音。不过我特别喜欢跟你一起去找蘑菇，采蕨菜哦……”

身体越来越冷了，小叶子终于决定打道回府了，跌跌撞撞将来时的路，来时的恐惧又经历一遍，到家蒙头在床上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只是从那以后，她好像变得越来越爱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