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老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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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的身边有没有这样一类人，人还健在，但却不与任何朋友主动联系，注册了各种社交软件也从未见发过动态，你不理他，他这辈子基本也就和你绝交了。老栾就是这样的人。他虽如此，可我却时常会想起他。

      故事还得从我在事业单位做临时工的那一年说起。

      老栾是临时工里面资历最老的，每个新人都会被送到他那里做学徒。当然我也不例外。那天早上我在他的工位前等了许久，无聊之际我便揣测起他的外貌来。

      一把老转椅不但遍布污渍，还被压的变了形，坐垫完美的展示着和他臀部的契合度，两侧扶手被挤得向外张开，仿佛像是摊着手与世人诉说它的委屈。由此可断定老栾是个身型肥胖的人。

      椅背上还搭着一件领口被头油盘得包了浆的工作服，散发着如同皮夹克一般的光泽。桌面的烟灰缸里挤满了烟蒂，一层层的向外延伸着，早已越过烟灰缸的边界。综上所述，老栾还是个及其邋遢的人。

    果不其然，一个邋遢的中年胖子腆着肚子，撇着外八字姗姗来迟。是的，老栾基本每天都会迟到，而且从不吃早饭，实在饿了就抽支烟喝两口饮料垫吧垫吧。一旦扎到了工位上，在午饭之前他的屁股是绝不会再离开那张转椅的。不是敬业而是懒。这一点是我这种尿频的人羡慕不来的。

      老栾为人和善，他不像别的师傅每天端着架子指挥得徒弟满地乱转。对我这个毕业不久的女孩子也是照顾有加，和他学徒的那段时光里我格外轻松，每天就是帮他盖盖章，送送资料，外加陪他侃大山。学徒的第一周他什么也没教会给我，除了他时常哼唱的那首英文版的黄梅戏，曲调大家耳熟能祥，歌词大意是：Two birds in the tree ，make love everyday ……

    老栾是有些才华在身上的，最起码他知道，in和on的区别。除此之外老栾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时事政治也给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尤其是对历史研究的那叫一个透测，历代皇帝的后宫秘闻那是张口就来，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都是他科普给我的。大家喜欢听的同时又埋怨他“放毒”，老栾就指责我们是“又当又立”。

      老栾是个相当有趣的人，他在哪处，哪处便活色生香起来。一次一位大爷来到他的窗口前，谨小慎微的问道：同志，请问这里是费务局么？老栾沉思了一会，抬起头目光坚定的对大爷说：大爷，您说的一点都没错，这里就是废物局！

      女同事们更是对老栾又爱又恨，爱的是你无论怎样戏谑、调侃他，他就是那样笑眯眯的看着你，始终不气也不恼。恨的是他总是会不失时机的报复回来。那阵子流行那种五花大绑的罗马凉鞋，单位里有一位体型丰满的姐姐心血来潮的穿了一双，老栾一看机会来了。待那位姐姐路过他的工位时，老栾神秘的冲她招招手，而后小声地说道：T姐，咱下次能不能别穿这双鞋了，你穿这鞋总能让我联想起宋大房（我们当地有名的一家熟食店）来！嗐！敢情这老栾是想吃绑肘子这道菜来了。还有一位肤色略深的姐姐，有一天美美的画了一个全妆，可惜的是粉底的色号选错了，出现了“假白”的状况。这下老栾可来了精神，大老远的就冲人吆喝。“W姐我觉得你今天真像一种水果。”W姐心里一惊，自觉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接着说道：“看见你，就让我想起那上了霜的巨峰葡萄啦！”

      老栾当然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个性，偶尔也会有小脾气。一次正赶上征收的高峰期，一大早老栾的窗口前就排起了大长龙。老栾仍是无一例外的迟到了，正当他拨开人群准备挤进自己工位的时候，一只大手薅住了他的脖领子，一把将他拽了出来。那大汉声色俱厉地喝到：“哥们，能讲究点不？后边排队去！”老栾不慌不忙的指着他，扔下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便甩着他那两片肥大扁平的臀瓣径直朝二楼的食堂走去。全然不顾头一次来办业务那哥们儿的死活。其实他还得感谢人家，毕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让他首次尝到了食堂早餐的滋味。

      三年后，我在事业上有了新的抉择，是时候和老栾告别了。我深知，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遇到像和老栾这般灵魂高度契合的同事了。我用一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老栾，打今儿起咱俩就要相忘于江湖了，你可别对我思念成疾了啊！将来一旦我写回忆录的话，你肯定不是我情感的主线，但也绝不会是那种一笔带过的小人物。”老栾依旧嬉皮笑脸道：“瞧你说的，咱干的不就是迎来送往，辞旧迎新的活儿么。丫头，祝你前程似锦，慢走，不送！”虽然我与他都是一副故作轻松的神态，但是我看得出老栾眼中那比我多一分的不舍。

    老栾果真没有起身送我，仍旧是陷在座位里“无法自拔”。待我转身走出不远后，唯有他臀下的那把老转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