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好、五魁首啊、六个六啊”今晚我父亲组了一个酒局,庆祝我家乔迁之喜,几位叔叔伯伯喝到兴头上就猜起了枚,看到长辈们一个个油光满面,兴致至极,我就为他们下了几碗小馄饨。
爷爷年轻时从苏州来到郑州,最擅下得一碗小馄饨。
小馄饨好似哪里都有,最为讲究的就是汤和皮。馅儿也就是一抹肉,榨菜配以虾米、紫菜组合成汤底。
汤鲜,皮滑,一碗里飘荡,滋溜儿一口下去了。大酒缸里喝醉了,就要碗小馄饨,喝了解酒。
吃罢馄饨,父亲和几位叔叔就在沙发中点燃一根香烟,进入神仙模式。王叔叔张口道:这新房装修的真漂亮,我那老房子是没得比咯。
王叔叔今年55岁,孩子早已搬出去住,因为需要照顾父母,就搬过去和父母一起同住在向荣街。住的是1953到1954年间建设的房子,图纸都是由苏联提供的,是典型的苏联风格建筑。当年国棉三厂建厂时这些房屋是作为职工配套住房建设的。厂房全是一水儿的包豪斯建筑,办公楼和生活区是苏式小洋楼,比上海的还好,是当时全中国最漂亮的工厂。
我仔细的盯着这些仅存的建筑,我努力的寻找着当年的时代印记。整排楼都是红砖红瓦的三段式结构,整个布局中轴对称,两边仿佛镜像一样的存在。屋檐高耸,同回廊的宽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门有着典型的苏联风格,门上面有着灰色的浮雕,红色的外墙和屋顶的红瓦遥相呼应。
大白刷墙,水泥地面,木制门窗,油漆饰新,60年代的家居装修几乎是全民统一的。“36条腿” 是当时结婚的需求标准。衣橱四条腿,床四条腿,床头柜四条腿,椅子四条腿等。屋内依然摆放着王叔叔父母结婚时的红色家具,上面布满了时间的痕迹,摸上去分外粗糙,却仍被擦的一尘不染,电视机下方垫着一块玻璃,玻璃下面压着那些年的合影。有的人不在了,剩下的也渐渐老去。一张大床四四方方,枕巾铺的整整齐齐,缎子面儿的被罩虽然光鲜亮丽,却遮不住被角的残缺。
“估计我这辈子就留在这里了”,张叔叔把没抽完的烟头灭掉,淡淡的说。
张叔叔住在绿化东街,自1985年结婚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组合家具沙发床,黑白电视放中央。三间砖房水泥地,租辆卡车接新娘。”他用调侃的流行语,点出了80年代国人对家的憧憬和理想。同是中轴对称,四个单元坐落四方。楼梯间开窗上的海鸥仿佛还在飞翔,院中的电线杆挺拔修长,照亮四方。板式家具油漆依然锃亮,房间内的地板革和墙纸却早已泛黄。走过紧凑的楼梯,再穿过狭长的走廊,我一头钻进了张叔叔的房间。进门就是厨房,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里屋的组合家具还在屹立,只不过大头彩电换成了LED电视,梳妆台上有张他年轻时的照片,意气风发。
我曾在书上看到,梁思成说建筑就是历史的痕迹。每一栋老宅、每一栋老民居、每一条老街、每一座建筑代表并不是建筑本身的意义,它们承载着这座城市中可能几代人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而《郑州有个地方让几万人魂牵梦绕几十年》。
我们不怕哪天老建筑被摧毁或是离开,我们害怕的是随着建筑的泯灭,所有关于那栋建筑的印记也会渐渐消散。
我们保护的一栋栋老宅,一片片老式街区还有那残留的办公楼,就是我们保护一段文化,一段历史,一群人和一个城市的历史印记。
我们不再挨家串门,我们不再楼下呼朋唤友,不再一起谷堆着吃烩面,我们就此住进了高楼大厦,从此和邻里老死不相往来。这是文化的式微。
我们告别了爷爷奶奶嘴中的那栋曾经住过苏联德国专家的老楼,告别了印有苏联印记的厂房,我们住进了2号楼2单元2222,我们的生活从此成为一段数字,历史都被埋藏在这栋楼下。这是历史的遗忘。
我们和共产主义的印记告别,我们告别了仅存的西郊苏氏记忆,我们住进了一模一样的高层。这是记忆的沦丧。
我们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慢慢成为一个新一线城市。
那么你还记得当时《住在老三厂老多牙》吗,点击阅读
如若有一天,我的孩子问我什么是郑州的历史,我会指着CBD那高耸入云的大玉米告诉他,那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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