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司马颙出逃太白山后,祁弘率领鲜卑胡骑杀入长安,无人敢当,听任鲜卑兵淫杀掳掠百姓,长安士民伤亡达万余人。百官都奔往城外山中避难,无处觅食,亏得橡树果实此时漫山遍野,众人采其为食,充作口粮,才免遭饿死。此时惠帝还独自在长安行宫中,无人保护,生死只好听天由命。
你司马家干得可真漂亮,乱成一团,无力善后,就甩下锅给百姓背。趁早灭了吧!
幸亏司空司马越不久后就赶到了长安,禁止胡兵淫掠,入宫谒见惠帝,并召集百官,即日就要东归洛阳,命太弟太保梁柳为镇西将军,留镇关中,自率各军奉帝还都,仓猝间也来不及备好车辇,便用牛车载着惠帝及左右宫人,趋还洛阳。
这一路上还算安稳无事,进入洛阳城后,惠帝登御旧殿,朝见百官,看到陛阶上满是污秽,四壁结网生尘,所有仪仗器具,都已经是七零八落,不由得悲从心生,唏嘘不已。
都这样了,还哭什么?
司马越率随驾诸臣,草草拜谒惠帝后,就算礼成了,再转谒太庙,返至宫中看到不过只有三五个老宫婢及六七个老太监,充当仆役。惠帝寂寞得很,忙草了一道诏书,使宫监持至金墉城,迎还羊后。羊皇后又惊又喜,稍微梳妆后,便与来使乘车入宫,惠帝好生喜欢,令她仍主持中宫,颁诏内外。
五废五复,真是奇女子也!可惜此事还未完。
当时为永兴三年六月(306年),复又改元光熙元年,诏赏迎驾诸臣,并进司空司马越为太傅,录尚书事,范阳王司马虓为司空,仍令他镇守邺城;宁北将军司马模为镇东大将军,他的平昌公封爵不变,仍是镇守许昌;幽州都督王浚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兼领幽州刺史。
此外,自皇太弟司马炽以下诸官,各守旧职。唯司马颖与司马颙不再提及,只对他二人下了一道赦书罢了。
当惠帝还在长安时,江东那地儿却出了一个冒牌的皇太弟,竟然承制封官,占踞一方。此人是丹阳人甘卓,甘卓本是吴王司马旻属下常侍,曾与陈敏等共讨石冰(陈敏击石冰事,见前 晋(20))。当年,石冰被周玘、陈敏追的走投无路,被封云部下张统所杀(见晋(20)),甘卓也得叙功受封,列爵都亭侯。之后又由东海王司马越引为参军,出补离狐(治所在今菏泽市牡丹区李村镇)县令,因见天下大乱,便弃官南归。行至历阳(今马鞍山市和县)时,正与陈敏相遇,两人阔别数年,此时相逢,自然要畅谈一番。只是陈敏心中却有隐事,不便明言。只是与甘卓极为亲昵,愿与他结为亲家,甘卓有一女,正与陈敏之子陈景年貌相当,陈敏求甘卓女为儿媳,甘卓当场便允从,不消数句,男婚女嫁,当即定下儿女婚事。
不料之后陈敏又与甘卓密商,要他假充皇太弟,在江东树起战旗。
是不是当天下人都傻?
原来陈敏自平定石冰乱贼后,便自认为无敌,想要占据江左,陈敏之父屡次呵斥劝阻他,并说陈敏这样下去必然会使家族灭门,没多久陈敏的老父就忧惧而死,陈敏丁忧去职。
东海王司马越起兵攻关中时,将陈敏起复为右将军前锋都督,除丧从戎。灵壁之战(见晋(26)),陈敏所率部队先是被刘乔父子击败,后得了刘琨之助,才转败为胜。之后陈敏请调东归,回到历阳,召集将士,意欲谋乱。正巧遇到甘卓也南返,便想让他也做个帮手,于是和甘卓缔结姻亲,再与他密谋。
甘卓已中了陈敏之计,没奈何只能将错就错,就把皇太弟这三字,做为头衔,拜陈敏为扬州刺史。
陈敏遣二弟陈恢及部将钱端等,南攻江州(今九江市柴桑区),三弟陈斌东取江东诸郡,江州刺史应邈,扬州刺史刘机,丹阳太守王旷,俱闻风遁去。陈敏因此得据有江东,之后遍征当地名士,并召顾荣为右将军,贺循为丹阳内史,周玘为安丰(今属安化市安丰镇)太守。
贺循故意装狂以求自免,周玘也称疾不肯赴郡到任。顾荣之前为晋廷的中书侍郎,因司马宗室内斗太甚,故避乱居家不出,但又怕如不从陈敏的征召,反会触其怒,便收拾好行囊,单骑从容前往,去见陈敏。
陈敏这时正深恨江东名士,他们多半推辞,不来应召。陈敏正想要将他们全都捕戮,听闻顾荣前来,怒气已消了一半,当即将顾荣迎入。寒暄已毕,便与顾荣谈及那恨事,顾荣答道:
“中华丧乱,胡夷内侮,司马氏恐再难有复兴之日,百姓难得安全。江南半壁虽遭石冰等贼寇涂炭,但此地士人百姓尚可称无恙,顾荣正虑无人能保全安抚百姓,今见将军神武盖世,带甲数万,连下各州,已是兵威大振,若能对人推心置腹,委任君子,不记小念,不听谗言。还担心江东名流不来归附么?大事可图矣。长江上游各州郡,只需一纸传檄就足矣。否则,刑罚一加,人皆驻足不前,怎能济事?”
多亏了顾荣这些话,才保全了诸多江东名士的性命。陈敏听后,也不禁心喜,起座谢顾荣。遂使顾荣领丹阳内史,陈敏遇事都与顾荣商议。
接着陈敏又大会群僚,嘱令所有人推举他为楚公,都督江东诸军事,兼大司马,并加九锡礼。诈言密受晋廷旨意,朝廷召他溯江入荆汉,奉迎天子车驾。陈敏即刻率兵出发,鼓掉前行。
镇南将军刘弘闻信,急遣江夏太守陶侃与武陵太守苗亮,堵御夏口,又令南平(治所在今荆州市公安县南平镇)太守应詹,调集水师,为陶侃等军策应。
当时,关中还是司马颙说了算,他也命顺阳(治所在今南阳市淅川县李官桥镇南五公里的顺阳村)太守张光,带着步骑五千至荆州协助刘弘,刘弘即使他前往夏口,与陶侃合兵一起。
因陶侃与陈敏同郡,又与陈敏同年被征召。所以随郡(治所在今随州市)内史扈怀,时常担心陶侃会与陈敏相连,成为荆州祸患,私下对刘弘说道:“陶侃居大郡,手握强兵,若有异图,荆州便从此失去东部屏障了。”
刘弘笑答道:“忠勤如陶侃,必无他虑,君尽可放心。”扈怀这才退去。
当有人把这话传到陶侃的耳中时,陶侃马上令自己的儿子陶洪及兄长之子陶臻,前往荆州为人质,表明心迹。
刘弘引陶洪为帐下参军,且给陶臻川资,令他返乡省亲,并对他说道:“贤叔(陶侃)出外御寇,君祖母年事已高,你应该前去侍奉。匹夫交友,尚不负心,更况我们身为大丈夫呢?”陶臻归去后,刘弘又加陶侃为督护,使他安心抵御陈敏。陶侃知道此事后,心中自然非常感激,整军待敌。
正好陈敏之弟陈恢受其兄伪命,头上挂着荆州刺史的头街,当了个先锋官,进逼武昌。陶侃用运船为战舰,载兵攻击陈恢。有人说这些运船不便行军,陶侃微笑道:“用官船击贼,又有何不便?只要统兵之人得力,又有何不可呢?”遂与陈恢交锋,连战皆捷。
陈敏遣钱端领兵继进,陶侃邀张光、苗亮二军,共击钱端。钱端也被击退,荆州兵威至此名震江淮。陈敏见状,也只好收兵回去,不敢再窥伺江汉。
刘弘上表为诸将叙战功,并将张光列为首功,南阳太守卫展问刘弘道:“张光是太宰司马颙的心腹,公(刘弘)既已与东海王(司马越)连盟(刘弘与司马越结盟之事,见晋(26))何不就此将张光斩杀,就能向东海王表明心迹了?”
刘弘摇头道:“宰辅行政上的得失,与张光无关,要靠害人才能安己的,又岂是君子所为?”(好刘弘)之后就遣张光回关中而去。等张光入关时,东海军也到了长安(应文首),刘弘又遣参军刘盘为督护,去与司马越会师。司马越奉着天子车驾东归,加刘弘为车骑将军,荆州余官如故。
刘弘因常年积劳成疾,年事已高,刚想上表辞任,表还未上,便病势加剧,竟在任上去世。
刘弘专督江汉之地军事,声威著于南方,其事成之时,总是将功劳归于他人;而事败时,则归咎于自己。每遇到地方上有兴利除弊的举动时,刘弘都会亲自写信给属下郡守府相,叮嘱殷切,所以人人都感激爱戴,争相投奔于他,人们都说道:“能得到刘公一纸书信的,远胜十部从事。”
自刘弘去世后,其下属统都涕泪横下,就是那荆州士民百姓,也都悲恸不已,如丧考妣,这也是刘公的惠泽及民了。晋廷朝议谥刘弘为元,追赠其为新城郡公。
乱世刘弘,可为出类拔萃的鲠直之臣。
唯独刘弘帐下司马郭劢,因刘弘已经病逝,便想奉成都王司马颖入襄阳,奉其为荆州镇帅。刘弘子刘璠追思其父之志,丧期举兵,率府兵斩杀郭劢,襄阳才得不乱。
太傅司马越亲自手书一封致刘璠,对其褒奖赞美有加,另调高密王司马略代镇荆州。刘璠等司马略接任后,即刻还乡奔丧。可那司马略行政处事远不如刘弘,荆汉之地寇盗又死灰复燃了起来,晋廷有诏起刘璠为顺阳内史,让他相助司马略。刘璠再临荆州受职时,江汉间盗寇畏服,仍像刘弘在世时一样。
父子两代人,具成晋史上的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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