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悠悠,春秋不休,诗的时光流转至唐地。
唐风是十五国风之一、先秦时代晋国的民歌。周成王三年封其弟叔虞于唐,叔虞的儿子燮父改国号为晋,但唐地是晋国的始封地,所以,在这一地区产生的民歌仍然称之为“唐风”。
2700多年前的晋国自然风光优美,美丽的汾河激扬着水流,河中的白石凿凿,皓皓又粼粼,这样美好的诗却是写的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同宗相残,“曲沃代翼”: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全诗三章,采用重章叠唱的形式,首句以“扬之水”起兴,诗人把激扬欢腾的流水,比做自己见到桓叔后的喜悦心情。
“素衣朱襮......素衣朱绣”,周人崇尚红色,贵族一般身着红白或者红黑相间的服饰,大夫级别的贵族所穿的中衣,应该是完全的素衣,没有领子上的刺绣修饰的,只有诸侯级别的贵族所穿的中衣在领口上才用红色的线刺绣图案。而诗中的“君子”身穿绣着红衣领和衣袖的衣服,他就是桓叔。
桓叔何许人也?
要理解这首诗歌的含义,还要联系当时的社会环境和历史背景。这是春秋早期发生在晋国始封地的一桩重大的历史事件。
晋穆侯生了两个儿子,取名颇有些不妥:长子出生于“条之战”败绩之时,所以起名为姬仇;二儿子出生于晋师千亩之战,为纪念战场胜利给二儿子取名姬成师。
《左传》记载:“君命大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
意思是说晋穆侯給太子取名叫“仇”,“仇”就是罪孽,仇恨之意,这个字意思并不吉利,比较负面,而给小儿子取名叫“成师”,是一个代表军事胜利,正面积极的名字,这就是晋国以后动乱的一个征兆,预示以后太子和小儿子之间要有仇恨,然后最终小儿子要出师马到成功,击败他的哥哥,成为晋国未来的国君。
事实姬果然被不幸言中。公元前745年,仇的儿子晋昭侯继位,封他的叔父成师于曲沃,号为桓叔,时年58岁。曲沃在当时是晋国的大邑,面积比晋都翼城还要大。“从子于沃”、“从子于鹄”两句中的“沃”就是曲沃,“鹄”则是曲沃别邑,也是桓叔拥有的城邑。
曲沃桓叔年高德昭,政治经验丰富,颇得民心,势力逐渐强大,在他的治理下,曲沃不久发展成晋国的第二政治中心。
司马迁在《史记·晋世家》中记载“晋国之众归焉”,国人爱戴和向往桓叔,晋国宗室出现大小宗矛盾及国家分裂的趋势。
过了七年,晋国大臣潘父暗约桓叔弑杀昭侯,准备迎纳桓叔入国都翼城。然而捍卫正统的晋国臣民们起兵抵挡曲沃方面的军队,控制了晋都局势,诛杀潘父党羽,立晋昭侯的儿子姬平为晋孝侯。这场政坛变故史称“曲沃代翼第一战”,这场斗争中晋国大宗胜,作为小宗的桓叔没有实现意图。
桓叔只得败回曲沃。
《扬之水》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诗歌里提到的“君子”就是深得民心的曲沃桓叔。也许诗人在见到桓叔后得到了进攻晋昭侯的命令,作为知情者,心情复杂,有担忧,有恐惧,所以才“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一句。
首章以激扬的水、鲜明的石象征政变的危急紧张和形势逼人,展开了一个从密谋到发动的过程: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扬:激扬。凿凿:鲜明貌。襮(bó):绣有黼文的衣领。从:随从,跟随。君子:指桓叔。云何如何。云,语助词。
激扬的河水不断流淌,水底的白石更显鲜明。想起了白衣衫红衣领,跟从你到那沃城一行。既然见了桓叔这贤者,怎不从心底感到高兴?
清澈的水,水中干净的白石,岸边穿白色素衣的人,却又带有一抹明艳的红色——这位我心目中仰慕的君子僭越而穿诸侯之服,使我高兴之余又忧虑。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激扬的河水不断流淌,冲得石块更洁白清幽。想起白内衣和红袖领,跟从你到那鹄城一游。既然见了桓叔这贵人,还有什么值得去忧愁?
诗在铺叙中始终有一种悬念在吸引着人,诗人已知将有政变事件发生,“白石凿凿”、“白石皓皓”与“素衣”、“朱襮(绣)”在颜色上产生鲜明对比,十分醒目。
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激扬的河水不断流淌,水底的白石更显晶莹。当我听说将有机密令,怎么也不敢告诉别人。
“我闻有命”,是最终发动政变的军事命令,但这一切,诗人虽早有知晓,却始终有一种紧张和担忧的心情,“不敢以告人”,曲折难言。
本诗以文学艺术的形式记载了历史中这一事件的一个片段,让我们看到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小人物的内心情感,让冰凉的历史有了温度,这也正是文学的魅力所在。
在诗中讲述的这一战之后,曲沃桓叔和他的后人经过了67年的努力,在武公一代打败晋国王室,成为诸侯晋王,曲沃最后终归代翼,成为"武公据之以兴晋,文公依之而称霸"之地。
从此,晋国逐渐强大起来,后又连续吞并周边16国,开疆拓土,为文公称霸、以及晋国延续150年的霸主地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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