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女孩在雪地里打滚,扬起尘雾般的飞雪。男孩滚累了,脸冲下趴着,把脸从雪地里抬起,露出沾着点点白色的发红的鼻尖,像火山口上结了层霜。他的帽子像军帽,从两侧遮住耳朵的部分很长,又有点像耷拉下来的狗舌头,把他的耳朵捂得很热。他的围巾上沾满了雪,粘在红色的毛料上,从脖子那里往远处蔓延,直伸到女孩那里。女孩斜着身子,两腿微微弯曲,一上一下地扑腾,做出跑步的样子。她左边的脸蛋紧贴着雪地,挤成一枚小小的溏心蛋,随着身子的摆动弹来弹去。她笑得很欢,羽绒服帽檐下的两颗瞳仁里闪着光,几乎看不到眼白。男孩也笑了,他把一只手从棉袄里抽出来,伸出食指和中指,模仿小人的两条腿,沿着围巾啪嗒啪嗒地朝前走。女孩笑得简直要把眼睛眯成线。她含混地说了句话,想必连自己也不清楚,可男孩就是能懂她的意思。他说:“我在走红毯”,女孩便扭着身子扑腾两下,他说:“我不走了”,女孩便停下来,溏心蛋也稍微往里收缩一点,但嘴角依旧朝上翘着,全身心地期待着男孩下一步的指示。男孩悄悄把另一只胳膊从背后挪到胸前,让手钻出袖子,像响尾蛇从蛇罐里滑到地上。他的手红得发紫,从脖子上的套结里伸进去,揪住围巾的一角。一串晶亮的鼻涕此时从他的鼻子里流下来,滴到“红毯”的根部。他张大嘴巴,要打上一个大大的喷嚏。女孩也惊讶地把嘴张大,好像男孩的喷嚏是架滑梯,只要他一出声,她的笑声便会从滑梯上顺畅地滑下去。男孩仰起脖子,弓着背,朝渗透着微光的乌云尽力望去。女孩几乎是在用脑袋跟随男孩的动作,要么在指挥他,要么在被他指挥。突然,男孩的身体朝下落去,脑袋低得更快些,一声响亮的喷嚏即将破口而出。可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戛然止住,坏笑着伸出那只潜伏已久的手,把围巾用力一拽。女孩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于是快乐地尖叫起来,身子动得越来越大,像悬停在空中不断挣扎的飞鱼。男孩站起身,拉起女孩。他们身上的雪都落了下去。男孩把残余的雪从女孩的粉色帽子上掸落,结果不小心吸进些细小的雪粉,自然而然地打了个喷嚏。他的鼻涕挂上女孩的鼻尖,弯成一条透明的桥梁。女孩的手上戴着红白花纹的羊毛手套。她伸出一根手指,把鼻涕桥从中间往下按,按成V字形,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也比了个V,在男孩眼前晃了两下。他知道她在笑话自己还是打喷嚏了,于是轻轻拿围巾末端的流苏把鼻涕打落,然后把围巾解开,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三道。他说我们现在要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必须步调一致。女孩点了点头。那条鼻涕仍然粘在围巾上,黏成晶莹的冰挂。他们走进楼门时,女孩一不留神把它蹭上了防盗门的门把手。男孩到回家,收起围巾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上面干净如初,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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