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尘吃过早饭之后便开始打坐练功,但脑海中一直翻腾不止,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孟烟寒真的没死,他的伤怎么会好得这么快?是谁救了他?他为什么要杀罗秀棂,为什么迟迟不露面?他是不是又在策划破坏李存勖与杨行密联合的图谋?他会不会还要对自己下手,或者还想通过自己找到李随风的住处?李随风的住处究竟藏着什么东西,能让孟烟寒如此着迷?
他忽然又想起独孤云,他在荥阳的任务被孟烟寒破坏殆尽,现在他人在哪里?身上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杀掉连震和葛从周?既然邹鹤鸣在庐州,他会不会也跟着到庐州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一定要介绍他和南秀枫结识,这两人现在都是他最为要好的朋友,相信他们肯定也能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看着眼前空落落的客房,李轻尘兴奋的心情很快变得失落起来。他突然又想起了戚红雨,孟烟寒说她被九嶷神尼带走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九嶷神尼有没有教她武功?
突然间他对戚红雨的思念变得极为强烈,南秀枫有师傅,有那么多的师哥师姐,而他自己却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一会被这个抓住,一会又跟着那个到处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戚红雨和甄默龙呢?他们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人,现在却都杳然无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见到他们。
他脑中胡思乱想,心绪越来越是烦乱,自伤自艾之余,不由得起了自暴自弃之心,任由真气在体内乱冲乱走,也不加以控制。突然间李轻尘只觉得浑身僵硬,手脚全都无法动弹,他想张口呼救,没想到连口舌都已经不能活动。
李轻尘心下大悔,好端端地干嘛要这么对自己,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生性乐观开朗,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太过纠结。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念之差竟然弄得自己走火入魔,若是再这样下去,他很有可能因为气血运行停滞而全身瘫痪,甚至气绝身亡。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李轻尘的呼吸变得粗重异常,只觉得任脉中的真气越来越乱,越来越热,到最后变得像一团熊熊的火焰,烧得他前胸汗流如注,将衣衫都打湿了。而督脉中的真气则变得比冰雪还要寒冷,后半个身子越来越僵硬,血液几乎快要凝结在一起,几乎快要停止运行。
突然间一个炸雷在李轻尘耳边响起,几乎要把他的耳鼓震碎,脑袋中嗡嗡作响,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知觉。但他又非常清晰地看到戚红雨从门口走了进来,笑盈盈地看着他。李轻尘大喜若狂,正要开口叫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戚红雨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深深地刺入他的胸口,一股鲜血激射而出,那血竟然闪着幽幽的蓝光。
忽而戚红雨消失不见,热气腾腾的大雨从天而降,打在身上犹如被滚水淋过,将李轻尘的肌肤烫得皮开肉烂,奇痛无比。李轻尘实在忍受不住,腾身而起,飘飘忽忽地降落在一处山岭上。此时雪花飘飘,漫山遍野银装素裹,雪中却冒出很多红的黄的紫的花朵,花盘奇大如盆,状如莲花,甚是妖娆多姿,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烂臭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李轻尘沿着山间小路拼命奔跑,忽然间眼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汉白玉山门,高耸入云,爷爷戚望山站在山门里,正向他微笑招手。李轻尘口中叫喊,拼命奔向戚望山,眼看就要跨过山门,却发现脚下竟然变成了万丈深渊,他无助地挥舞着双手,向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坠落下去。
李轻尘感到自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片青青的草地从脚下向自己急速靠近,就在双脚和草地接触的一刹那,李轻尘突然发现原来那草地竟是自己的头顶,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盘腿坐在床上,前胸透湿,后背结霜,身子摇摇欲坠。
就在李轻尘感觉自己从自己的头顶落入身体的一刹那,他的脑子突然清醒,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自己依然一个人坐在床上,房子里静悄悄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原来方才那些都是脑中出现的幻象。
此时他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极为微弱,胸腔憋闷得似乎要爆炸开来,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邹鹤鸣随即走了进来,他看到李轻尘的模样大吃一惊,闪身来到他面前,稍一端详便心中有数,当即伸出右掌抵在李轻尘背心的神道穴上。李轻尘只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真气从神道穴涌入,在督脉中快速游走起来,仅仅一个周天过后,原先督脉中散乱的真气便跟邹鹤鸣的那股真气合而为一。
紧接着这股真气从李轻尘胯下的会阴穴进入任脉,任脉中的真气犹如河水汇入大海一样跟那股真气合并在一起,变得更为强劲宏大,在奇经八脉中迅速游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轻尘只觉得体内真气鼓荡,原先的诸般难受与幻象全都消失无踪,浑身舒畅无比。
李轻尘正要站起身来向邹鹤鸣下跪拜谢,邹鹤鸣收回按在他后背的手掌,转而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动,沉声道:“聚气凝神,抱元守一,将真气沿任督二脉运转二十四周天。”李轻尘见他如此吩咐,心知必有道理。当下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五心向天,摒除一切杂念,依照甄默龙传授的周天搬运之法,驱动真气在任督二脉以及奇经八脉中有序游走。
初时真气运转的速度相当缓慢,李轻尘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完成一个周天,第二个周天的速度比第一个周天明显加快了许多。到后来真气运行越来越快,李轻尘只觉得真气在体内奔涌不绝,所到之处每个穴道如浸沸水,原本被失魂咒冲击过的气路被进一步拓宽,真气如长江大河般畅通无阻。
二十四个周天运行完毕,总共也只花了一顿饭左右的功夫,李轻尘只觉得周身大穴真气充盈,丹田中气息绵密,似乎其中包含着一颗有质无形的内丹,身子既感沉实异常,又似乎轻盈得即将凌空飞升。他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依旧,却比之前明亮清晰了好多倍,就连邹鹤鸣脸上每一道皱纹里的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辨。
李轻尘心里清楚,经过这番奇遇,他的武功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如果不是邹鹤鸣及时救助,此时他多半已经命丧黄泉了。他翻身下床,对邹鹤鸣纳头便拜,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邹鹤鸣惊讶之极,忙问:“二十四个周天这么快就走完了?”他只顾问话,都没顾得上将跪在地上的李轻尘扶起来。
李轻尘道:“是啊,足足二十四个周天,我可没偷懒。”他心中愉快,言语也变得调皮起来。邹鹤鸣伸出右掌对李轻尘道:“你试着全力推我一掌。”
李轻尘知道邹鹤鸣是想试试自己的功力到底如何,当下也不推辞,呼的一掌向邹鹤鸣的右掌击去。
两掌接实,邹鹤鸣的右臂微微后缩,身子依然纹丝不动,身下的那张檀木椅子却哗啦一声变得四分五裂。
李轻尘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掌,邹鹤鸣站起身来,呵呵笑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没想到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好小子,有你的!”李轻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既不好意思又莫名其妙,说道:“还要请前辈指教。”
邹鹤鸣肃容道:“你今天差点走火入魔,知不知道?”李轻尘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的那番经历竟然便是学武之人谈虎色变的走火入魔。甄默龙曾经谆谆告诫,练功时绝对不能三心二意,若是心神不宁,宁可暂停运功,也不能强行驱使真气,否则便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只是走火入魔只会在内功修行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之后才有可能出现,他自己习练武功的时日还不到一年,怎么就会出现这种征候?
邹鹤鸣道:“你的武功可是李随风所授?”李轻尘没想到邹鹤鸣竟然认识李随风,忙道:“我是跟着甄默龙大叔学习武功的,却还无福见到李大侠。不过甄大叔的武功是跟李大侠学的,因此我也可以算得上是李大侠的再传弟子。”邹鹤鸣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跟云儿怎么相识的,又怎么会来到这里,能跟我说说吗?”
邹鹤鸣武功高强,为人极是和善,李轻尘对他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或许是因为他是独孤云的师父,而独孤云又是他的结拜兄弟吧。
今天邹鹤鸣救了他的命,更不惜耗损本身功力助他摆脱走火入魔的困境,还因此让他功力大增,李轻尘在心底早已对他完全信任。当下他将甄默龙如何找到他,如何传他武功,又如何被假扮孙寿山的孟烟寒所擒,以及之后如何遇到独孤云的所有遭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邹鹤鸣。
邹鹤鸣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对李轻尘道:“我与李随风大侠曾有过一面之缘,说老实话,老叫花一辈子在武功上从未服过别人,但李大侠却是唯一的例外,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远非我所能及。他虽然在江湖上声名不显,那只是因为他根本视名利如无物,一心只喜欢钻研武功,否则早已名满天下。”
“那天我故意试你的人品武功,便知你是李大侠这一派的传人,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李存孝的儿子,怪不得练武的资质如此之好。只不过今天的情形确是万分凶险,若不是你的体质异于常人,或者我迟来一步,你的小命可就交代啦!”
李轻尘听了只觉得一阵后怕,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可再任性胡为,更不能自暴自弃,这次算是运气好,下次可未必再有另一个邹鹤鸣及时出现来救自己了。
“咣”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人影冲进房间,指着邹鹤鸣厉声骂道:“好贼子,原来藏到这里来了,我跟你拼了。”邹鹤鸣和李轻尘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胡秀林。只见他双眼通红,满脸杀气,手中长剑一抖,疾刺邹鹤鸣咽喉。
邹鹤鸣闪身躲开,道:“胡贤侄...”胡秀林叫到:“谁是你贤侄。”一招“凌霜傲雪”,剑光灼灼,直取邹鹤鸣身上五处大穴。他的霜月剑法已有九成火候,单以剑法而论,在拥剑山庄仅次于师父苏怀剑和大师兄方秀梧。此时他含怒出手,剑身泛起一阵冷森森的光华,剑势凌厉之极。
李轻尘上前一步,对胡秀林道:“胡大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有话好好说。”胡秀林的剑招又被邹鹤鸣轻易躲过,心中更加愤怒,咬牙道:“我亲眼看到他杀了李师弟,有什么好误会的!”说完伸手在李轻尘的肩头用力一推,想将他推开,没想到李轻尘的肩膀传来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不但没被他推动,反倒将他往后推开三步。胡秀林又惊又怒,叫道:“好啊,原来你们俩是一伙的。”
他左手一捏剑诀,右手长剑一招“九天揽月”,径向李轻尘胸口刺去。李轻尘听胡秀林说李秀梁被人杀了,心中极为震惊,胡秀林的长剑来势极快,等到李轻尘反应过来,长剑已至胸前。邹鹤鸣晃身上前,伸出两指夹住剑尖,胡秀林的长剑顿时如同毒蛇被掐住了七寸,再也动弹不得。
邹鹤鸣淡淡地道:“胡贤侄,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我杀了你师弟的?”胡秀林脸色涨得通红,他连运三次内劲,想将长剑从邹鹤鸣的手指中间抽出来,却全都徒劳无功,恼羞成怒之下,“呸”的一声,将一口唾沫往邹鹤鸣的脸上吐去。
邹鹤鸣虽然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但胡柳林如此没完没了,他忍不住心中有气,当下头一偏躲过唾沫,夹着剑尖的手指一送,胡秀林只觉得长剑上一股大力传来,推动剑柄反撞他的胸口。胡秀林连忙运功于臂,奋力握紧剑柄向前推出,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六七步,这才拿桩站稳。
门外一声怒喝:“秀林,住手。”紧接着苏怀剑和杨行密以及南秀枫、鲁秀村等人走进房间,苏怀剑对胡秀林道:“秀梁不是邹大侠杀的。”胡秀林闻言一呆,问道:“为什么?”苏怀剑见他连自己的话都不相信,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还不快向邹大侠赔礼道歉。”
邹鹤鸣将手一摆,示意胡秀林无需多礼,对他道:“胡贤侄,既然你师弟遇害是你亲眼所见,那就请你将事情经过向在座的诸位详细说一说。”胡秀林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鲁莽,当下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他从杨行密那里出来之后,就会同李秀梁和南秀枫一起直奔西大营,因为罗秀棂的尸身就被安放在那里,他既为军人,自然要在军中为他置办丧事。他们赶到时,营中已经搭起了一座临时的灵堂。罗秀棂为人热情随和,极爱帮助别人,军营中自胡秀林以下都非常喜欢他。如今他被孟烟寒害死,军营中几乎人人落泪,许多人自发过来张罗丧事,都想为他出最后一次力,让他风风光光的入土为安。
正在忙碌的时候,邹鹤鸣突然来访,说要为罗秀棂上一柱香。胡秀林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地将他引进灵堂,可是就在李秀梁为邹鹤鸣双手奉上线香时,邹鹤鸣却突然出手,右手食指插入李秀梁的额头正中,李秀梁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身亡。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邹鹤鸣已经如一阵风似的掠出灵堂,眨眼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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