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的谜题

那是回首往事时，她最期盼回去的时光。

讲台上，他手捧自己的作文朗朗诵读，标准的普通话，好听的音色。这个时候，她终于可以不用偷偷地看他，堂堂正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露出迷妹的表情。每周的作文课，他的文章几乎都是范文，起初是老师朗读，后来是他自己读。这是她初中时，最最期盼的课程了。懵懂的年纪，她倾慕的是有文采的男生。

初识时，便有一点命运的味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十一月，升入中学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他们所在的重点中学接受了教委的检查，每班99人已经超过了教学的上限。学校决定从各班随机抽取10名同学，组成一个新的班级，由年级最好的物理老师任班主任。他们都是被命运挑选的人儿。

第二天，搬着自己的桌子到新班集合，班主任让他们自行排队，学生时代哪有什么自我选择的权利，但那一次，他们真的就按照自己的选择组成了随后2年的座位队形。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出众，她选择和一个看起来友善的姑娘组成同桌，他和另一男生排在她们的前面。当班主任宣布，就按照现在的座位就坐时，班上发出了一阵欢呼。大家对齐桌子正要就坐时，她才发现刚刚排在她前面的男生不见了，老师让她顶上去，她第一次和他对视，只见他报以友好的微笑。她心想：我才不要和男生当同桌呢。老师在催促，但她丝毫没有挪动桌子的意思。正在这时，有个男生出现了并说这是他的座位便坐下了。她心想：还好，有惊无险。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英语老师课后便走过来，请他当英语课代表。她的脑子里满是疑惑，她温吞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争强好胜的心。后来，经过竞选，他们4人的这个小小组合中，竟全是课代表：他的同桌是数学课代表，她和同桌都是语文课代表。分班后的第一次考试来临了，他们4人约定看看谁的排名靠前。她坚信，他定是考不过自己，因为他每日上课吊儿郎当，注意力集中的时间十分有限。成绩公布后，他是全班第一，数学课代表第五，她第六，同桌第十。她难以置信，生平第一次开始相信关于学习天赋的说法。

可能是前期怀有极大的偏见，而后又硬生生的打脸，他让她生出许多好奇来。他不光英语好，数学解题快，作文也常常受老师夸奖。他身上像是笼罩着巨大光环似的，班里的女生几乎人人都喜欢他。她也不例外地被他的才华和幽默所吸引，但她从未表露出半分，这是她争强好胜的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东西，尤其是面对喜欢的男生时那沉甸甸的自尊心在作祟。

后来，他们相处的久了，他便每天逗她，处处和她唱反调。他在她的课本上偷偷画漫画，课间总喜欢拽她的辫子。但她与班上的其他女生不同，被男同学欺负了从来不哭。也许是他发现了她生性的坚强，又或者她从不给他好脸色、一心想着和他在学习上一较高下的与众不同。初三那年的一个寒冬，某天晚自习下课后，她去车棚取自行车准备回家，他一把拽住她的自行车后座，让她等等说有话说。他一反常态，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而她赶着回家，用力扯着车子前行。“我喜欢你！”，她猛地一楞，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更加清晰用力。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心砰砰地跳。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不知所措，内心是欢喜的，嘴上说出来的话却鬼使神差般的犹豫了，她扔下一句：“明天再说吧”，便走了。她不敢回头看他，也不知道那时他的表情。她自己乐了一个晚上，心心念念想着明天要和他说的话和袒露的心思。

一个上午了，她仔细观察了他一上午，他的神色与以往并无一丝异常，好像昨晚告白的人不是他。她试图与他说起昨天的事情，“昨天……”，她话还未出口，他急忙答复到：“昨天怎么了？昨天有什么事发生吗？”，把她问得茫茫然。偏偏这时，她那可怜的自尊心告诉她，他不可能会喜欢她的，他平时最爱欺负她，这会是他真心话大冒险的一个玩笑吗？往后，那告白就像是她做的一个梦一样，醒来后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他们仍旧和以前一样打闹说笑，只是谁也没再提过那个告白之夜。

初三学业的加重，让日子过的愈发迅速。一天课间操结束后，熙熙攘攘的走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快速恢复宁静，大家围在三班前门左边的墙壁上在看着什么。她和同伴路过，抵不住好奇，也踮起脚凑了过去。突然，她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她一把扯下墙上贴着的考卷——那是她最近一次数学测验48分的考卷。她马上有了怀疑的对象——是他，除了他没有人会以这种过分的方式来对待她了。她质问他，他不承认。下午她遇到隔壁班的同学，同学说他上午曾经找他结果胶带纸，她的考卷就是用胶带纸贴在墙上的。她掌握了证据，又去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是希望激励她提高数学成绩。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这次的说辞，就像她不知道，那一次告白，他是出于真心，还是玩笑。

很多年后，她想如果那次他告白时，她马上点头答应，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是当时的她太年轻，不懂呵护他脆弱的自尊心，亦或她只是他中学繁重课业下的调剂品？只知道后来的后来，他和她失去了联系，那些当年留下的谜题再也无从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