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 1 山上的爷爷

所有故事都是道听途说。

1 山上的爷爷

那年我大约三四岁。

我家在鄂西北，属于丘陵地区。沟沟坎坎大山小坡绵绵不绝，很少有平地。平地上的农田太少，用来种主粮。爸妈在附近的山坡上开垦了几块地种花生，玉米等农作物。

那天妈妈去锄草，把我也带去了，在田边树荫下铺了两块蛇皮袋，让我坐着玩。

阴天，不是很热。我在树下看小蚂蚁爬来爬去，看着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妈妈蹲在花生地里拔草。白色的身影慢慢移动。

我无聊的东张西望。突然发现斜对面山坡上有个老爷爷，光头，精瘦的脸，颌下一缕山羊胡子，灰白色的老式长袍随着山风飘动，衣服下仿佛空洞无物。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端系着一条白色的带状物。竹竿一左一右的挥舞着，驱赶他面前的小鸟。

爷爷好像也看了我一眼。我冲着妈妈喊到：“妈，妈！那边赶雀儿的那个爹爹是哪个呀？”妈妈慢慢吞吞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刚扯起来的草。她四下看了看，奇怪的问我：“哪儿有个爹爹？”我指着拿竹竿的爷爷说：“那个呀，穿白衣服的那个爹爹。”妈妈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方向，猛然醒悟过来，慌忙扔掉手里的草，跑过来抱着我就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锄头都忘记了拿。

我趴在妈妈肩头，看着那个爷爷还在那儿赶着小鸟。

回到家里妈妈惊魂未定，向爸爸讲了这件事。他皱着眉头出了门。不一会，爸爸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杆土铳。乡里人讲土铳是火器，能避秽物。

夏天夜凉如水。我躺在蚊帐里看爸爸抓回来的萤火虫明明灭灭。妈妈轻轻的摇着蒲扇。迷迷糊糊中，下午那个爷爷坐在床角冲着我笑。我一个激灵，哇的大哭了起来。手指着床角。

妈妈赶紧搂住我，将我的脸贴在她怀里。爸爸闻声提着土铳冲了进来。他一边用銃狠狠地敲着床角，一边骂：“哪儿来的脏东西，滚开！别缠着我闺女！”敲了半晌，我悄悄抬起头，一眼看到那个老人坐在房梁上看着我，我尖叫：“在那里！屋上！”爸爸端起土铳朝向那个方向。骂道：“老#%，还不走！”那个老人瞬间跳到了屋角，在门后面角落里蹲着，背对着我。我又叫：“爸爸！爸爸！爹爹在门后面，背朝着我！”爸爸调转枪口，对着门后骂骂咧咧。

住在隔壁大伯家的奶奶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对爸爸说：“你那会一说，我就知道今天晚上囡囡要被闹了。小人家家眼睛净。”一边说一边去厨房里拿了个海碗，装了满满一碗水，又拿了一根筷子。大伯大妈和堂哥们也赶来了，妈妈抱着我，一五一十的给他们讲着。

奶奶让爸爸把饭桌搬到堂屋正中间，把碗放桌子上，开始念念有词：“我的先人们，你们是谁想伢了呀？回来看看就走吧，莫把伢嘿到（发言，吓到）了哈。伢年纪小，眼睛干净，看得到你们…”大家鸦雀无声的听着。奶奶把筷子立在水里，开始叫着已经过世的亲人：“张家哥哥，是不是您呀？伢们的都还好…”奶奶边说边松开手，筷子啪的一下倒在桌上。奶奶捡起筷子，说：“哥哥，不是您呀。吵到您了哈，过两天去给您烧纸钱。”奶奶又把筷子立在水里，叫另一个先人。如此几次，叫到前几年过世的村头桂桂家爷爷时，奶奶松手，筷子稳稳的立在水中。大人们面面相觑。奶奶双手合十，说：“桂桂爷爷，是您来看伢呀？您想桂桂了，是不是？桂桂都快要办喜事了，快接新媳妇儿了。桂爸妈也都还好…”奶奶念念叨叨半天，说完了桂桂家的事，又说了桂桂几个叔伯家的情况，又许诺了给他们带口信，筷子终于啪的倒了下来。奶奶长吁了一口气。

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起来。奶奶使了个眼色，对妈妈说：“抱着囡囡在家里走走，让她看看那老头还在不在。”妈妈抱着我在各个房间里都去看了看，爸爸拿着土铳跟着。我东张西望，觉得好玩得很。

回到厅里，我笑着扑到奶奶怀里，说：“没看到爹爹了。”大家才又松了口气。奶奶一边抚摸着我，一边吩咐爸爸去找点纸钱，远远的烧掉，送祟。

这样闹腾了半夜，我才安稳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去赶集，买了大堆纸钱回来，去到昨天晚上提到的那些先人以及桂桂爷爷的坟前烧了。回到村里，去桂桂家和他各位叔伯家转达了桂桂爷爷的挂念。这事才算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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