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为了深度了解一下相亲对象,问过这么一个问题:不考虑其它因素的话,你最想去什么地方旅行呢?
这位男士给了一个非常令我意外的答案:敦煌莫高窟。
当下虽然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位朋友,你撩妹的招数有点奇特啊。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答案还是令我惊讶,以至于这位男士成了我的先生,成了我俩孩子的爸爸。
但一想到这个细节,我还会怀疑我真的认识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吗?
好在人到中年,看够了眼前的苟且,还能想起诗与远方,遂决定一家三口去看一看他为之心动的莫高窟。
老二还小,就不要去远方了,留守吧!
一顿准备之后,才发现,真的是有够远。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时不时给你来个小惊喜,或者惊吓。
出发的当天,先生再一次被要事缠身。
于是就剩下我和儿子,去圆他的梦。
细想这段遗憾又会延伸出更大的遗憾,真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不过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就这样,我们朝着莫高窟出发了。
飞机,高铁,中巴车,一路风尘仆仆,真站到敦煌的土地之上,竟生出些许恍惚,就这么来了?
真的来了。
回想在敦煌的一天一夜,就如《又见敦煌》的主题:一梦千年。
观看了穿越情景剧《又见敦煌》把自己的膝盖交了出去。
体验了鸣沙山月牙泉的异域风情,把思念留下来,终于踏上了前往莫高窟的寻梦之旅。
在来之前,也只是在余秋雨的《道士塔》中对这段历史了解一二,对余先生的那句“我好恨”印象深刻。
好在,莫高窟太了解我们这些一知半解的路人了,在参观莫高窟之前,我们必须先去离它还有很长距离的数字中心。
在哪里,通过球幕电影的形式,我们可以了解一些莫高窟壁画、雕塑的历史以及经典作品,也算给我们临时补一课。
这个数字中心斥巨资而建,沙漠戈壁之上竟有如此现代化的建筑,也算奇特吧。
进入演播厅后半躺在座位上,头顶着一副巨大的曲屏。
这时候,浑厚嗓音的解说,古典柔缓的配乐,再加上奇幻的特效,一幅幅色彩艳丽的壁画,一座座生动形象的雕塑扑面而来。
仿佛,我们进入了历史的隧道,看着它们产生,衰败,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后来我们进入真正莫高窟才知道,实物远没有如此光鲜亮丽,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暗沉沉的,残缺的,甚至是衰败的真实。
不失望,那是另一种美。
从数字中心出来被大巴车送进了莫高窟,讲解员给我们这一队将近二十人发放了耳机。
通过耳机里讲解员的声音,这才感受到,我们是真的进入了莫高窟。
跟随讲解员参观一圈下来,有几处还真是印象深刻。
第一个是关于61窟曹氏供养人。
所谓供养人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功德簿,那些捐钱建过、修过佛像的人,把自己的形象画在墙上,让后世之人知晓。
关于供养人入壁画甚至入雕像这件事,有专门的研究文章,包括不同历史时期,供养人画像大小位置都各有不同,读来也是饶有趣味。
而这一窟之所以令我印象深刻,是讲解员用手电筒照到墙壁给我们介绍这些画上的女人分别是曹将军的什么亲眷时,我马上想到前一天在《又见敦煌》中的第三个场景:
一群女人梳妆打扮,兴奋不已地挑着衣服,选着簪子,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画上去,希望子子孙孙们看看她们美丽的容颜。
她们隔着玻璃仿佛照着镜子,少女心忐忑地问着:我美吗?
原来与情景剧呼应的情节在这里。
可惜,氧化使得她们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一想到,这些画中人也曾年轻,也曾鲜活,而我站在洞中,在相同的空间中,犹如穿梭千年。
这滋味不可言说,令我有些晃神,只能回应那些遥远的画中之人:你们很美。
另一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是整个供养人洞窟。
刚进门是两面长长的墙壁,什么都看不出来之时,讲解员告诉我们,这里全是曹氏男性供养人的壁画,可惜岁月的侵蚀已经让这里丝毫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也是阴差阳错吧,不受重视的女人全都画进洞内,画进角落,反倒让她们更久远的保存下来了。
第二个让我震撼的就是莫高窟17窟,大名鼎鼎的藏经洞了。
说来这藏经洞真是个奇迹一般的存在。
公元862年,敦煌的一代名僧洪辩法师圆寂,他的弟子为他设立影堂,置放塑像,绘制壁画,以供后人吊唁。
到了11世纪初,这里又发生了战乱,时间匆忙,来不及大批量的转移,僧人们将洪辩法师的塑像移至他处,将大量的经卷文书法器存放在此处,又将洞口封住,做了壁画以掩饰。
做完这些工作,僧人们四散奔逃,应该想着会有机会再回来打开这扇门的吧。
但这一封一画,再次开启,却到了八百年以后了。
我不禁会想,这些转移存放的僧人,他们有没有将这秘密告知自己的弟子,期望他们重回莫高窟,拾起曾经的辉煌?
又或者,他们不发一言,带着经卷的秘密走向自己人生的终点。
可惜这些都不再有答案,我们只知道,八百年,历史的长河中,转瞬即逝,而人间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时间走到1900年,王圆箓道长的助手,在清理16窟甬道积沙时,无意间发现了有裂缝的17窟,无意间将这些经过时间加持的经卷、法器和文书再一次带到了世人的眼前。
这些有汉文、藏文、梵文、龟兹文、粟特文、突厥文、回鹘文、康居文写成的文本,经卷,还有刺绣,法器,总共五万多件。
这是怎样的一笔精神财富啊?
几乎可以重现八百年前的各种生活了啊!
宝藏重见天日的故事总是引人注意。
几年前,海昏侯墓穴打开,世人都惊叹那数量庞大的金板钱币。
几十年前,洛阳发现隋唐时期的官方粮仓含嘉仓,居然还有五十万斤已经碳化的小米。
我们感叹财富的同时,也或多或少带着好奇,当时的人他们是怎样生活的?
我们凭借蛛丝马迹去推断当年的一个个片断或是剪影,一些问题找到了答案,还有一些似乎被指向了无解......
所以,这几乎是座古代文化博物馆的藏经洞,它的出现如何不让人欣喜若狂?
只可惜,故事的后半段,我们都知道了。
外国人们半买半骗拉走了一车又一车,运往京城的时候一路走,一路“丢”......
而这就不得不牵扯到一位核心人物王圆箓道长了。
在莫高窟见到了他的照片和简介,也参观了道士塔。
总感觉跟印象中的故事不太一样。
第一次知道藏经洞和王圆箓是在高中,在那篇流传甚广的余秋雨的《道士塔》中,文章列举了王圆箓的几大罪状:
罪大恶极贩卖大量经卷给外国人、依据自己的兴趣爱好涂抹莫高窟壁画、保护莫高窟藏经洞经卷不力......
话说那文章作者真真是痛心疾首,苦不堪言,然而,亲身走过莫高窟,再看各方资料,王圆箓当真就是那愚昧无知、贪财无义的小人吗?
显然并不是。
王圆箓道长四处漂泊流浪,到了敦煌发现了一处佛教洞窟,也就是当时损毁非常严重的莫高窟,遂自愿留下开始修护。
一位道长在佛教圣地清理佛教洞窟,还真是是符合道教给人的印象,那么与世无争,清净无为。
王圆箓没有任何来自官方的经费,就开始了漫长的清理工作。
直到后来他的助手发现藏经洞,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故事。
他在发现藏经洞的第一时间上报县衙,又在之后的几年,数次上报,不可谓不尽心。
只可惜他的热情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
整理修复莫高窟需要经费,维护他视若珍宝的壁画也需要经费。
一方面是给官府的求助信石沉大海了无音信,另一方面是各路“探险者”花言巧语软硬兼施。
所以,才有了后期,他被各路心怀叵测的外国人半买半骗地把大量经卷运走的事实。
所以,他是涂抹了几个洞窟的壁画,画上了他钟爱的西游记,但莫高窟壁画后期覆盖涂抹前期的壁画这件事并不是个案,而是太多这样的事例。
毕竟空间有限,有些壁画甚至被覆盖了两三次。
所以,他是出卖了藏经洞的大量经卷,但他把全部所得又投入到了莫高窟的修整上。
这还不够,他四处筹集经费,真真地为莫高窟投入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王道士愚昧无知吗?贪财无义吗?
在这些事实面前我都无法认同。
我曾想过,余秋雨写那些文字的时候,是从他的角度的确认为王圆箓罪无可恕,还是他其实也明白这样写对王道士太不公平,只是为了抓人眼球,只是为了让文章更有噱头?
还是只是觉得把悲剧的制造者安放在孤零零的个人身上,才好集中地射出箭?
我想随着更多人开始关注,开始了解,王圆箓道长会等到属于他的公允评价。
第三点,我的感受给了现在的莫高窟人。
莫高窟壁画整体的开发,做到了商业与文化保护很好的平衡。
我能够感受到这些从业者对莫高窟的敬重与爱护:莫高窟管理有序,整体环境和谐,一切井井有条。
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更接近真实的莫高窟吧,而这些背后又是多少人费尽心力在呵护啊!
只是希望她能存在的时间久一点更久一点。
在莫高窟,每天限制参观人数,到达上线六千人之后就停止售票。
为了保护壁画,莫高窟实行了比较严格的轮流开放的制度,每次进入莫高窟只能参观735座洞窟的其中六座。
洞窟内没有照明设施,在暗沉的洞窟内,全靠讲解员的一只手电筒,而且每一次打开都非常吝啬的一闪而过。
讲解员走出每个洞窟,都会随手锁门.......
虽然千里而来,只能投下匆匆一瞥,然而我却打心里尊重这样的制度,讲解员解释的话犹在耳边:
我们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对壁画产生侵蚀,而这些壁画上的色彩就会慢慢淡化,直到面目全非,甚至消失不见。
这并非危言耸听,我参观的曹将军洞窟,入口处的两面墙,根本看不出壁画的踪迹,但那里却曾布满画像。
因而,即使只能参观几个洞窟,我也心满意足。
在六个洞窟结束之后,漫步在莫高窟的小路上,我想起了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那些巨大的石雕佛像,饱受日晒雨淋的摧残,风化使得一些小佛像,面目逐渐模糊起来。
是啊,壁画的色彩会变淡,消失,石雕的边缘会模糊,消失。
人短短几十年在洞窟数百年的历史面前,是短暂,而他们在历史的轮回中,也终会烟消云散。
就像《又见敦煌》中的结尾表演:
一年,有多长?不过一瞬间。
一生,有多长,不过一瞬间。
一千年,有多长?不过一瞬间。
春一去,冬一来,一千年就过去了。
站在莫高窟,真切感受时间过的好慢,近千年的山石就矗立在你的身边,静默无言;又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一瞬间一千年。
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过好每一个瞬间,活在当下,是不是更有意义了呢?
我想这就是莫高窟给我的一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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