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长生

长生是徐爷第三个徒弟，姓王。小时候大家都叫他长生长生的，其实他大名叫王长盛，长盛不衰的长盛。大人们的口语，总是照着好叫来，才不管你到底叫什么。小文自打知道了长生的大名，就一直缠着徐爷问，为什么不叫长盛而叫长生，徐爷总是笑而不答。

在徐爷这几个徒弟里，长生是徐爷勉强收为徒弟的。因为长生的父母都是老实人，实在是太老实了。总是受人欺负，他爸妈就找了一个有面子的人，非得让长生拜徐爷为师。想让他学点武艺，那样别人就不敢欺负他家了。

开始的时候徐爷不同意，说长生的爸妈出发点有问题，因为老实受欺负，又不敢跟人家大家拼命，就想让长生学武艺。意思就是长生学会了武艺，就敢跟人家打架了？坚决不行。

后来两口子去找徐爷解释，说是怕长生受人欺负，如果怕长生学会了武艺，就会跟人发生争斗，可以不教他，什么也不用教，就是想借用徐爷的威名，让人家知难而退就算了。

最后还是保人面子大，或许是徐爷欠下了那个人的大人情。保人专门找人写了字据，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徐爷实在磨不开面子，勉强答应了。

长生也知道徐爷开始没有同意收他为徒，所以对徐爷特别尊重。凡是徐爷说的话，就像是圣旨一样，干什么都不会打折扣。

他和大海的关系最好，他的武艺本事，有一大半都是大海教出来的。

常言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生老是跟着大海在一起，自然而然就跟大海的性格相近了。之所以不敢放肆，是因为他怕徐爷生气了，再不要他了，那样他不就白忙活好几年了吗？长生唯一一次犯错误，就是打架。因为是大海和别人起了争执，他和大海的关系最好。这里面也有为了小文出气的意思。他也知道犯这样的错误，徐爷看在大海和小文的份上，不会狠狠责怪他，更不会赶走他。

那天，大海带着师弟们去市场玩耍。在水果摊上，大海因为认识卖苹果的，就扔了点钱，拿了几个苹果，挑了一个又大又漂亮的给了小文。

小文高兴的大口吃了起来，谁知道光是高兴了，挡住了买苹果人的路。市场本来就拥挤，小文又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推开他就算了，谁知道遇见一个不懂事的。推小文时狠了点，小文又没有防备。一下子摔倒在了对面的菜摊上。

这下大海有点生气了，如果你看见孩子摔倒了，再拉他一把，扶起来就行了。那人却骂了小文一句:“好狗不挡道，老子摔死你。”

“呀呵！你个王八蛋，跟个孩子耍横，来，跟我闹！”大海看着那家伙就来了气，一把就抓住了那个人的衣领子，指着小文说:“躺在哪儿别动，他怎么摔得你，我让他怎么把你扶起来。”

这个人身材魁梧，看着比大海还要壮。根本不在乎大海说的什么，使劲掰开了大海的手。卖苹果的和一些买菜的都过来劝架，把他俩隔开了。有人也把小文扶了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土，让他跟大海走了。到这里就算完了，可事情就是那么巧。转了一圈，走到一棵大槐树下，大海说歇歇脚，一会儿再去转。

大树的另一头也有几个人，其中就有刚才那个壮汉。一个人在劝他说:“那是徐爷的几个徒弟，最小的叫小文，徐爷和所有徒弟都特喜欢他。你也是，扶起来就算了，还说那话干什么。”

“我管他徐爷还是狗爷，挡住了我，照打不误。”那个壮汉仗着自己有一身蛮力，谁也不放在心上。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说着:“你们怕他，我可不怕，让那个老东西过来，我整死他。”听了这句话，徐爷的徒弟都不干了。大海给长生使了个眼色，转过来，拉住那人就往开阔地那边走。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还真跟着来到了开阔地。还没有等他动手，长生手里拿了半块砖头，上去就拍。大海练武出身，一个绊子就将那人打倒了。徐爷的几个徒弟，除了富贵不是打架的料，其他的再除了小文。大海、长生、大春儿、还有小友，每个人手里都是拿着砖头，一顿乱砸，那人躺在地上不动了。

要说打架，徐爷年轻时也打过架。但要说出手狠，谁也比不过长生。本来打完了就走得了，谁知道长生不解气。一直拎着砖头，站在那里等着那个壮汉站起来。

看着长生不肯走，富贵就过去劝。小文也喊着:“长生哥，咱们走吧，别再打架了。”

长生谁的话也不听，就盯着那个人。等那个人缓了缓往起爬的气候，长生嘴里说着:“手贱，推我家小文，我让你推。”一砖砸在了那人扶着地上的手。那人一疼，又趴下了。长生还是不走，还在等着那人往起爬。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往起爬时，长生又说了一句:“嘴贱，要你的牙。”一砖又砸在了那人的嘴上。那人开始是趴着的，后来干脆被打得迎面躺下了。长生突然就像疯了一样，一砖一砖往那人头上、脸上、肩上、腿上，狠狠地砸着。这下连大海都惊呆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大海眼看着拉不开长生了，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往后一拉，脚下一伸。长生就躺在了地上，几个师兄弟赶紧抬胳膊的抬胳膊，抬大腿的抬大腿。硬生生地把长生抬走了。

徐爷的徒弟把人打了，伤者的家属自然就要去找徐爷了。徐爷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手打人。特别是当别人告诉徐爷，长生差点把那人打死时，徐爷变了脸。

没办法，徐爷还得处理。先把人送到了矿区医院，然后买了许多营养品。那时候地方医院也没有什么仪器，就是×光片。徐爷就让医生给拍了照，看看伤到了骨头没有。

在医院里，连医生都说:“怎么把人打成这样啊？人头打成狗头了。有点过了。”医生是经常给打架的看伤的，估计也是有点特别，或许就没见过打这么狠的。

出了医院，徐爷又去了派出所。那时候虽然是民不告官不究，但还是要让派出所知道是打架了，然后交一点点罚款，这事就算协商解决了。

回到家里，徐爷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声:“跪下！”满屋子就跪下了一片，连小文也跪下了。

“大海，你说吧，你是老大，责任在你。”

“这个人仗着身体好，先把小文撞倒了，然后也不扶，还把小文骂了一顿。我气不过，要跟他打架，被别人拉开了。”

“那又怎样打起来的？”

“我们转了一圈，想在大槐树下休息。谁知道这个人就在树的另一头，他没有看见我们，当别人劝他，还告诉了他小文是咱们最喜欢的徒弟时，他居然连你也骂了。”

“没跟你说过吗？骂我回来告诉我，也许人家骂的对呢，我也有可能做错事的。”

“他就是仗着身体好，豪横贯了。”

“再不讲理，他也没有先动手。咱们先动的手，有理变没理。”

“师父，我知道错了，您老消消气吧！”大海看着徐爷是真生气了，赶紧认错。

“富贵，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平常数你稳健，这回怎么不拉着点？”徐爷不再搭理大海了，转过来就问富贵。

“这个，那个人实在，实在太过分了，我……”富贵其实想说，我也早就想动手了。看着徐爷正在气头上，没有敢说，但是意思也承认他也参与了打架。

“大海冲动，你就应该冷静对待。如果都去跟人家打架，那像什么样子。别人会说我教出来一帮土匪，土匪也不是好土匪。”这句话让小文十分不理解，怎么会有好土匪。土匪就是坏的，咋还有好的呢？直到小文长大了，读的书多了。这才明白，土匪还真是有好土匪。

“大春儿、小友、小文，你们三个说说，怎么回事？”

三个半大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春儿和小友一个劲儿地看着小文，意思是让小文说，一般来说，小文说的话，徐爷还是认可的。

“我说就我说。徐爷，本来，那个人把我撞倒了，还骂了我。大海哥心疼我，就要跟他打架。可是没有打起来，被人家拉开了。这事就过去了，自己转自己的就完了。可是，在大槐树下，他明明知道徐爷是谁，还说要把您也打了。这谁能受得了，师兄们才动手打架的。不过，不过……”小文话突然停了，看看长生，又抬起头看着徐爷。

“不过什么，有话就说。”徐爷知道小文想说什么，其实就是鼓励他，让他把话全都说出来。

“不过，长生哥出手有些狠了。他是被气坏了，那个人敢骂徐爷，打他一顿就算了。要不是大海哥他们拼命拉住他，估计就把那人打死了。会吃官司的。”

“嗯，小文这话，就最后一句对了。打架会吃官司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是不是准备让师父替你们坐牢房啊？”

“长生，不能这样啊！打死人是要偿命的。你就不想想你的爸妈，他们还等着你来照顾呢，”徐爷问完了话，最后对着的就是长生。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长生你等着。”徐爷这就是告诉其他人，都没事了，只有长生还要跪着。

“长生，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师父，我错了，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师父，饶了长生吧！我们愿意跟他一起受罚。”

“都别说了！”徐爷扭头不再搭理徒弟们了。

大海已经明白徐爷的意思了，让长生到外面跪着去。然后给了师弟们使了个眼色，让大家都出去，他要单独和徐爷说话。大海和徐爷在屋里说了很久，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大海又把长生叫了进去，也是很长时间。等到天都快黑了，大海才把师弟们都叫了进去。第二天，徐爷和大海带着长生，买了东西，一起去了医院看那个差点被长生打死的人。

这事就过去了，徐爷再也没有提这个事。长生更加佩服大海了，成了大海的跟班加兄弟。直到大海出事，他躲过了一劫。

徐爷去世以后，长生一下子就变了，再也不是看上去那个不吭不哈的老实孩子了。整天跟社会上的混混来往，和徐爷的徒弟们越走越远。他在社会上从来不说自己是徐爷的徒弟，只说是大海的兄弟。长生在徐爷去世几年后，混成了“江湖老大”。虽然对别人穷凶极恶，但对小文还是特别好，曾经帮助过小文好多次。但小文看着他走上了不归路，就再也不和他来往了。

小文见到长生的最后一面，居然是在火车站。这次见面，又上小文流下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