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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非遗”

我家的“非遗”

作者: 张舟子 | 来源:发表于2019-05-20 14:40 被阅读119次

    跟着一个摄制组拍摄商丘,“非遗”纪录片,有机会接触到大量“非遗”项目。有时候,听着“非遗”传承人介绍自家的项目,我会想,如果爷爷还活着,或者父亲一辈学会了爷爷的手艺,也许,我家也会有自己的“非遗”项目。

    爷爷会做传统的手工挂面。以前有一句歇后语:“吃挂面不调盐——有言在先。”爷爷做的就是这种事先放好调料的挂面。我家世世代代就是做挂面的。多少代?这个我倒没有考证过。隐隐约约知道,我爷爷、父亲的爷爷、甚至爷爷的爷爷,都是做挂面买挂面的。我小时候,家里还有好多已经陈旧的发黑的木箱。木箱都不大,长高宽大约分别60,50,30公分的样子,应该能装进50斤挂面。现在想来,我的祖上,也许每天就挑着这样两个装满挂面的箱子,走村串户,高声叫卖。当然,也可能是拉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了四五箱挂面。我们村地势偏僻,临近黄河,往北完全没有村落,估计不会有自家的店铺。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开一家店铺,很难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我家的生活水平大约尚可,父亲生于1946年,大姑比父亲年长十多岁,两个姑姑、父亲和两个叔叔都接受过较多教育。隔壁二爷爷(其实是爷爷的哥哥,在家族行二)家的姑姑和伯父,也都接受了完小教育。那个年代,贫困人家很难做到。有一次,我甚至听村里的一个老人说起,49年以前,我们家是雇有长工的。乡里一个著名的小混混,经常纠集一群人站在国道上拦下过往的货车,勒索货车司机。有一次,一个货车司机没有停车,加大油门向站在马路中间的一群人冲了过去,那个小混混当场死亡。村里的一个老人对我说,死去的那个混混是我家的长工。长工?我心跳得“怦怦”的。划分成分的时代过去没有多久,我还有一点划分成分的知识,知道雇佣长工是有可能划分成地主成分的。农村地主阶级受到的歧视,我有过一点肤浅的感受。回家问父亲,那个死去的小混混的祖上,竟真的是我们家的长工。我们家有长工而没有被划分为地主,大概就因为我们家是手工业者吧。

    我小时候,家家户户都加入了人民公社,从事大集体生产,家里早已经不加工、出售挂面了,家里人也很少提起祖上曾以做挂面为生,只有母亲偶尔说起家里上几辈做挂面、买挂面。从母亲的感叹里,我似乎觉得,我家的挂面在当地还有点名气。据母亲说,爷爷的挂面做得很好,可惜,父亲兄弟几个都没有学会这门手艺。

    土地承包到户,粮食多起来了,农民也允许做点小生意了。那时候,爷爷已经七十多,过了古稀的年龄。爷爷念叨过几次要做挂面,但是父亲反对,爷爷也就没有坚持。

    邻村一个老人来找爷爷。老人准备过八十大寿,说是过寿的时候,想用爷爷做的挂面做长寿面。爷爷一口答应了。父亲不同意,说做挂面很辛苦,爷爷自己也快八十了,父亲兄弟几个也帮不上手,怕爷爷一个人做不下来。爷爷发脾气了,说死前总得做一次挂面吧!母亲也自告奋勇,说是可以给爷爷打下手。父亲才终于同意了。

    做挂面还真不是一个小工程。父亲在一间屋子里用砖头和水泥磊一个长方形柜子,又用一道砖墙把这个柜子从中分开。和柜子相对,房间的另一半磊个土炕。土炕可以用柴火烧热。爷爷就在炕上和面、饧面、盘面。里面究竟有多少工序,我那时候对爷爷做挂面全部关心,没有留心,现在可全说不上来了。只记得爷爷做挂面是不小心把父亲给他买的一个新棉袄烧了个大洞,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爷爷的心情,爷爷那一段总是很高兴。

    挂面终于做好了,一把一把挂在院里搭起的架子上。挂面又细又均匀,挂在两米多高的架子上,一垂到地,又白又亮,清风吹来,满院的挂面随风飘荡。

    那一次挂面做得很多,除了给邻村老爷爷的,家里留了好多。爷爷把剩下的挂面裁成整整齐齐的小段,用一种专用的包装纸在挂面中间包成一把一把,分头送到亲戚家去,说是让亲戚们尝尝爷爷的手艺。送完人,家里还留了一部分。有时候中午做面条,锅里就下爷爷做的挂面。爷爷做的挂面光滑、柔韧,吃起来很香。

    爷爷去世了,几个儿女谁也没有学会爷爷的手艺。相比于做挂面,姑姑、父亲、叔叔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这一代人都选择了读书、学习。我们家的“非遗”,命中注定要消亡在时间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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