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我不能接受。”她很委屈的嘟着嘴,“不行,我坚决不能接受。”
“你都二十了。”导演有点恼。“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影响整部戏的进度。你这是不道德的,有困难为什么提前不说,开机前大把的女明星要来跟我合作,跟你一个小白兔耗得我头疼犯得着么我。”
“不行。我吻不下去。”
“你有病吧。”
她只是紧紧的捱着双肩,委屈的摇着头,泪差点要从眼里滚落。
“有病治病,没病撕合同。”
“哇……”她哭起来。
我轻声道:“导演,交给我吧。”
“收工。”整个片场,导演最信得过我,要不然呢,编剧是剧组的灵魂哪。
她坐我对面,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道:“我就是希望能把我的初吻献给我初恋。”
初恋呢?
她摇摇头,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看得出来她对将要到来的爱情有着丰富的憧憬。
只有一晚的时间,明早起必须开演,一分钟也耽搁不了。不然要发疯的不是她,该是导演了。我得说服她,必须亲下去。
听我讲个故事吧。
她点点头,手撑住下巴。“我听说编剧脑洞都特别大。”她银铃般的笑声很好听:“我同学说,脑洞大到能把人吸进去。”
我笑。我说:“接下来的故事,是真实的。”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位女同学,长得非常漂亮,班上好多男同学都爱慕她。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平常总是像个小天鹅,将头微微昂起,只用余光打量我们。对于教语文的班主任,她也是游刃有余,那家伙曾经扶着眼镜偷偷跟数学老师说,那个蒋瑶瑶,别看平常挺好上手的样子,其实跟泥鳅一样滑,手都摸不到。
那是个不太吉祥的年份,非典刚刚过去,猪瘟席卷而来。大逆转发生在一节体育课。正跑着步,她突然双手撑在腿上,炙烈的阳光让她头昏目眩,尔后蜷倒在地。那天离她十六岁生日还有两天。醒来后她告诉老师,是因为她这几天来亲戚。老师笑着抚摸她的头,说,我已通知了你的家人。她说,不用,我没事。只是父母都来了,欢欢喜喜的陪瑶瑶过生日,一个劲的问,瑶瑶,你想吃什么?瑶瑶,你还想要什么?瑶瑶,你想去哪儿玩?瑶瑶,你想干什么你都跟爹妈说。瑶瑶躺在病床上,笑眯眯的说,爸妈,生病可真好。
后来有一天,她妈没忍住,哭着喊,儿啊,你命真苦啊,你的白血病,没救了。瑶瑶于是出了院,坐在自家门前,眼泪突然就窜了下来,恐惧与悲伤化成一股冰,融在心窝窝里。看着水沟里自已憔悴的影子,很恍惚,那影子在水中飘飘摇摇,似乎随时都将被一股轻风吹去。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瑶瑶的生命最多还能维持四个月,医生说春天万物复苏,花粉传播,雨雾飞扬,她抵抗力差,不宜太多户外活动,那么,也就是说,她只能站在门前望着太阳的升升落落,就这么等死了。
可是,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瑶瑶对语文老师有点好感,这点好感在死亡的恐惧下像氢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眼镜办公室。眼镜看见她有些惊讶,瑶瑶,你来了?坐,快坐,你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吧,真是可惜,学校原来想筹笔款子为你治病,可是医院说没有合适的骨髓。
瑶瑶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谢谢,谢谢大家这么关心我。
眼镜又说,瑶瑶啊,这几天在家里很闷吧,你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学生啊,从来不跟那些男同学鬼混,总是文文静静的,你的作文件水平不错啊,我原来还打算单独培训培训你让你当语文课代表。瑶瑶正等着这句话,听说凡让他单独培训过的女孩子都上当了,于是站起来坐到眼镜怀里,说,老师,我也喜欢你。这状况倒没把眼镜吓坏,他只是一动不动。瑶瑶动手去解自已的衣服,被他给拉住了,他说,你快回去吧,让人撞见了多不好。
第二天眼镜偷偷对数学老师说起这件事,他说,天知道有传染没传染,再说了,等几天那人死了你想起自已不久前还跟一个死人睡过觉,啧啧,那滋味会好受,后背心都凉个透。
瑶瑶躺在床上,一闭眼就很难受,她想,这事儿大概做不成了,瑶瑶心里很悲伤,她想,过不久我就要死了。就这么躺了几日,她生出一个念头来,记得曾经有一个男孩子送情书送得特别勤,而且那男孩成绩不错,情书里面总是夹着诗词歌赋,他的模样儿也挺俊俏的。放学路上瑶瑶截住了同学,同学身边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瑶瑶说,我有事同你单独谈谈,同学就把那女孩推走了。同学问,有什么事呢?你的病还好吧?瑶瑶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女朋友吧?同学“嗯”一声:“谈没多久,我听说了你的事。”瑶瑶腔调里有些悠远:“我就快要死了。”同学说:“我都听说了,你也别伤心,这又不是你的错,说实话,我一直蛮喜欢你的。”瑶瑶听了有些高兴:“我能约你吗?傍晚我在这儿等你,你一定要来。”
瑶瑶坐在路旁大树下,天渐渐黑了,同学并没有到来。瑶瑶心想,再等一会儿他一定会来的吧?天越来越黑,伸手看不见五指,瑶瑶叹一口气起身回家,路那边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响声。
瑶瑶问,谁?没有人回答。
再走几步,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紧紧搂了她不放。她问:“同学,是你吗?”那人不回答,只顾扯她裤子。她紧紧搂了那人脑袋,问:“同学,真是你吗?”那人呼呼喘气,不发一言。
她凑到那个人的脸上,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不”,她手脚并用将那人踹翻在地。大声喊道:“你是谁?”
那人嘻皮笑脸:“是谁不行啊,宝贝,来嘛,就这一次。”
她吓得不轻,大声叫喊,耍流氓啊,快来抓流氓啊。
那人惊得骂一声娘,连滚带爬,消失在黑暗里。
回去后瑶瑶病若游丝,惊吓使她更加虚弱,但同时也让她更加执著。瑶瑶说,妈,我不想死,妈,我还没谈恋爱呢,妈,我不想死。
瑶瑶妈哭起来,崽啊,你是我身上的一坨肉啊,你以为我舍得啊。
“我就要死了,所以没有男人会爱我了。”瑶瑶有些悲伤的看着镜子,她已经很憔悴了,小天鹅已经成了丑小鸭,还是被拔散了毛的那种。要换成以前,根本不用瑶瑶动念头,后边的男人排排坐。可是今非昔比了,谁敢跟一个就快要死掉的人谈恋爱呢,哪怕就是做爱呢?那也没人敢上啊。
傍晚时,瑶瑶去了大道,夜黑黑的,但是那个烟鬼并没出现。酒鬼、色鬼什么鬼都没有,静得有点可怕,连自己的心跳都能感受到。
砰,砰砰。
深夜,家里通亮,妈还在等着自己。看到瑶瑶,妈脸上绽放着久违的笑容:“我给你打听了个人家。”
城西有个小子患了肝癌,二十三岁,未婚,前些日子也在嚷着叫着不想死,说自己还没跟人做过那事,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瑶瑶妈问,要不同那户人家联系一下,就算是帮他个忙,了了他的心事。
瑶瑶说,好吧,死了也有个伴儿。
瑶瑶妈赶过去时,小子正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面如死灰,那神色似乎没几天日子了。瑶瑶妈将情况一说,小子高兴得不行,满脸胀得通红,连连说,这感情好,这感情好。
男方父母更是礼数周到,又是红包,又放鞭炮,说,干脆顺便给两人办个婚,也了结了两家的心愿。
瑶瑶妈想,这安排固然不错,就给瑶瑶简单办个婚礼也好罢。
瑶瑶同小子都是被人抬进洞房的,两人滚到一张床上,都兴奋起来。小子说,今天成全了我,我死了也心甘。瑶瑶说,我也想好久了,我就想死之前,也有个男人好好疼爱我,这样我死也算瞑目了。
两人相望了,都嘻嘻笑。
小子紧紧搂了她不放,扯她裤子,她去吻小子的脸,亲着亲着闻到一股烟味,她手脚并用踹开了他。
她说,你是那流氓。
小子惊讶了,你是那个女的?
我草。
静了半晌,瑶瑶说,也许是天意,你来吧,我给你。
小子迟疑疑的爬上来,瑶瑶伸了手去摸,只摸到软乎乎的一坨。她满腹狐疑的看着他,只见他使足了劲也没办法雄起来,她也使劲揉,终于没有硬,小子翻身滚下,双手捧住脸大哭起来。
她说,怎么了?
他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哦,大概就是上次你踢了我一脚,正好踢在那上面,回来后就是这样子了。
她说,那怎么办,怎么办?
他哭着说,完了,这下全完了。一口血憋不住,扑地往外喷。又哭,又喷,几下功夫,抽搐一阵,人就冷了。
瑶瑶抱着他,只觉得天和地都在旋转。
几天后,瑶瑶就跟着去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那的少男少女都不敢出夜门,因为总感觉有人在你身后吹你耳朵根子之类的,还能听到银铃般的笑。
她捂着肩,唉呀,你别吓唬人家了,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笑道:“如果你也要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才不要死呢,你没安好心,大晚上的讲鬼故事吓人。”
我严肃起来:“女演员的艺术生命是很短的,有些人会长一点,但有些人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能够活下来就不错了,在前期其实你根本没有选择。”
她不说话了。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亲,但是今天你不亲下去明天你就出了剧组,也许从后天开始,你的演艺生涯到此结束。”
她委屈得不行:“可是一晚上你让我去哪里找个人恋爱呀。”
我将脸递过去,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她开始露出黑人问号脸,慢慢的变柔和,后来微微笑了,脸上有点赧红。
我闭上眼睛,做出誓死如归的表情,亲吧。
“不行,我亲不下去。”
我起身,摊了下手,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转过身的瞬间,被她从后面抱住。“这就是传说中娱乐圈的潜规则吗?”她问,“如果一定要亲一个人的话,我也希望是你。”
我回过身来,只见她昂着头,闭着眼。我笑了,将嘴唇轻轻的覆盖上去,她僵硬的接受着,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软和。
拍摄十分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经常来找我,我们像小情侣一样做了很多很小很傻却也很乐意去做的事,除了上床。
“我要把我的初夜献给我未来的丈夫。”她说。
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出瘀泥而不染,或者,有可能的话,娶回家做老婆也不错。
在我的修改下,她的戏份从小配角加到了女二,有些戏的精彩程度甚至还要超过女一,特别是那个客串的超级男星,演的都是跟她的对手戏,也就是说,除非观众眼瞎,不然,只要喜欢那个超级男星的粉丝,就绝对忽略不了她的脸。
她由衷的感叹,初恋真是美好。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关机仪式就到,我们大家举杯共祝电视大卖,一起吃饭,趁着她去盛饭的时候,导演逗逼的将头伸到我面前:“那场吻戏不是必要的吧?”
我笑而不语。
“我一早就看出来了,拍出来也得剪掉,那么突兀。”
是啊,她那么单纯,一点背景也没有,刚刚好的大学生,又是农村出身,纯粹凭手气进到剧组来,多么难得一遇啊,我不动点心思,不耍点手段,那枉了大家叫我这么多年智多星。
“写一两场废戏也挺正常的吧,只能说你这两年水平见长,好不好你说了算的,你要觉得不合适,剪了就是。”
导演意味深长的笑。
她就要回来了,我将手指头放在唇间,嘘了一下。
导演也嘘一下。
她手上多了一杯红酒,正向我们走来。经过这一段的调教,她应该能扎根了。真好。
我差点要把手伸上去迎接那个酒杯,就在这时,她的酒杯直接递到了导演手里,然后,她很自然地吻了过去。
我草。
整个晚上我脑海里都是导演戏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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