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突然觉醒我自己的做法未免太自私,心下实在罪恶,我只当我等了阿辰这些年,修尧又何尝不是,他这样风流快活的人被负上治理魔族的重任,怕是心力交瘁;再者阿辰找心之途毫无章法,我再聪明也不过仗着比别人多活了些年份罢了,此事还要与修尧再商量才好。
我心下决定好,便去同阿辰说:“我是魔族中人,你……你在魔族有个弟弟,与你长了有七分像,他很是思念你,我们明日去看看他吧。”
我说的不清不楚,也实在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阿辰听得似懂非懂,也是笑笑点头答应了。
阿辰回家乡,我却比他还紧张。我道:“阿辰,换身新衣裳吧。”
我领他到里间的柜子前,打开一看,连我自己也是怔了怔。柜里整整齐齐的排着男子的衣衫,都是月白底的,每件衣服上都用不同的颜色绣着不同的花纹,什么凤尾、祥云、木兰、魔族图腾黑鹰,天丝云锦,一派儒雅,足有上百件。
我那时只管埋头做了,也不计数量,裴闲见我一做完就放进柜子里。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日日想你,无事做,你试试看啊合不合身。”阿辰没有试,他将我拉近怀里拥了拥,我却觉得极是心酸,推一推他道:“阿辰,试试吧。”
衣服很合身,阿辰穿上又是以前的阿辰了。我一并带这肖青,一路上断断续续地给他们讲了些以前的事。
到了桃园口唤了裴闲,他看见阿辰又震惊又激动:“殿下回来便好,回来便好。”说着拿了酒坛子给我:“凤,快些去吧,这酒我酿了好些日子……快些去吧。”我同裴闲往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所有,我朝他笑笑说:“改日再来拜访。”
我领着阿辰上山,心中五味杂陈,旧事重演。
那时我初来乍到,边上的草木精也是窃窃地议论着,他们尚且年幼,自然不知道阿辰的身份。
到了宫里,远远地就听到东西摔碎的声音,走上前去,却是掌茶的文心呆立在那里。
她匆匆过来跪下:“殿下,姑姑。”
我说:“文心,年龄都不小了,做事还是这么毛躁,起来吧。”
我想早有做事伶俐的宫人跑去禀告修尧了,修尧站在辰尧殿门前的高台上,身后跟着芝芝和一干人等。
他两手重重地握上阿辰的臂膀,眼眶有些红,深深地喊了声哥哥,这一声哥哥涩涩的,像生锈了的闸时常被江水冲撞的无奈,像沙场迟归的人儿近乡的情怯。
我开口道:“修尧,阿辰他……他可能对你不甚熟悉。”
阿辰却摇摇头,拍了拍修尧的肩道:“修尧,你做的很好。”后来阿辰对我说,他本就对魔族充斥着记忆,即使想不起来具体的,对修尧却是处于本能地反应。
修尧说:“你一世是我哥哥,便生生世世都是我哥哥。”他这话说的颇有些威严气度,我听着其实是对别人说的罢。
阿辰仍住进了梧桐殿,我仍住进了我的木兰阁,一切仿佛都没什么变化。我心下却很是着急,阿辰的心至今没有下落,那木兰心窍与我同生共死,其实是吸取着我的精力,阿辰那日既然说我身体有疾,长此以往他必会受到影响,可我们现下半点头绪都没有,那恒河仙尊也非朝夕能找到,况且他已帮我如此之多,我早是感激不尽,也无法再去求他。
我将这些与修尧说了,修尧问我:“罗河近日可有异象?”
我细细想了想道:“我刚从罗河回来,我走的那日并未发现什么,只是……只是那罗河水比往日更金了些。”
修尧听了,立马派着漆仓去罗河。漆仓是修尧的鹰,魔族视苍鹰为圣物,故每个人从小便会去峻峡口猎一只自己的鹰,一日相认,忠诚一生。
苍鹰的目力极好,又能通六界而无阻,速度奇快,我们要晓遍四海八荒的事,全靠鹰的眼睛。
鹰的眼睛只有他的主人可以读懂,若是落入奸人手中,它就是愿自毁双目,也决不会妥协。
半盏茶的功夫,漆仓便回来了。
修尧说:“罗河的水已经褪去了红色,大半都是金色了,我看见有两个女子在青山,她们的气很特别也很厉害,瞧着有些像上古一脉的,我倒从没有见过,具体也说不清楚。凤,我觉得这不外乎是好事,我们再等等。”
我点点头,又将裴闲的好酒留了几坛与修尧,便端着些芙蓉汁和金钱饼去梧桐殿了。
一进去就看到阿辰正逗着他的鹰在房里扑腾,阿辰的鹰叫粉墨,只因它通体黑色,眼睛却是明艳艳的粉色,是只母鹰。
它显得兴奋极了,我看着很欢喜,这里的一切都在等着阿辰回来。
“不要闹了,快来吃些东西吧。”我将食物在八仙桌上摆好,对阿辰说着。
阿辰指着粉墨到外面去,粉墨有些不舍,却还是飞走了,在魔界的上空盘旋着呼啸了几声,宫人们都指着说:“快看呐,粉墨出来了,我从未见过它飞。”
阿辰走过来脸上也洋溢着温和,不似以前那样清清冷冷的了,他道:“杺儿,我觉得我的心快回来了。”
我帮他摆好了碗筷,又去插了几支木兰在房中。我对他说:“会好起来的,你安生住着吧,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刚来时真是不相上下啊。”
“什么?”
我努努嘴道:“小傻子啊。”我只是嘴上这样说说罢了,阿辰做事游刃有余,谁让他“生来如此”。
我将肖青丢与芝芝,芝芝近日到了历练的时候,肖青跟着也会长不少本事。
芝芝大叫一声:“呀,你的孩子,都这样大了。”
我在她腰间的肉上一拧,她立马求饶:“好姑姑,我乱说开玩笑的。”
说完领着肖青风一样的跑了,边跑边对肖青说:“姐姐我带你游戏人间。” 我摇了摇头想多好的年纪啊。
阿辰站在木兰园子里,园子比之当年自是盛了许多,不过此时花已落完,尽是绿叶,泥土里被白色铺满,踩上去软软的。
我从没有清扫过这些落花,它们的归宿生来由自己做主,我倒不想去掺和。阿辰仍是那样负手而立,我仍是只看到他背影,他却看着远方的一世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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