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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怎么着?”

“你猜怎么着?”

作者: 酗生 | 来源:发表于2019-01-08 08:57 被阅读0次

          一个完美的周末早晨,只需要一个被阳光照成金黄色的露天阳台,一顿有煎蛋的早餐和一杯恰巧能挑拨舌根的微苦咖啡。当然,如果你是像雅各布这般挑剔的人,说不定还需要一张准时出现在桌上的日报。一旦这些全部集齐——哦我亲爱的,随便在阳台一处坐下,听着报纸被翻开的细碎纸声,咬开饱涨的,充满蛋液的金色蛋黄,开始享受第一则新闻和来之不易的周末时光吧。

          可就连这些也不能让紧绷面部的雅各布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他用那双犀利而细小的眼睛快速扫过报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股市持续下跌,物价持续上涨,海外战争依旧激烈。就和我的生活一样,雅各布翻了翻白眼,翻到报纸的下一版。那里是讣告栏,版面占据得不多,一行又一行地印着毫不熟悉的名字,偶尔有一些会附上照片。雅各布饶有兴致地读上好一会,这好像比体育版那篇某豪门球队面临保级风波的独家报道还要吸引眼球。最后他发现不了什么,只好又回到体育版,并发出沉闷的哼声,喉中的咖啡更加苦涩了。

          “嘿雅各布!你在家对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呼唤,那一定是邻居劳尔太太。雅各布又一次翻开白眼,离开温暖的阳台为他的邻居开门。

          “哦劳尔太太,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劳尔长得又矮又胖,嘴唇厚得像是她的另两层双下巴,让雅各布无法产生好感,不过又不得不和她结交,因为她是他的邻居,也是这个镇子上最好事的家伙。

          “我知道你隔周周末会有难得的假期。”劳尔太太硬是从雅各布打开的吝啬门缝里挤了进去,两眼不断搜索房间里一切暗藏的讯息。雅各布感觉浑身难受,仿佛劳尔太太正在试图扒光他身上的衣服。

          雅各布不知道劳尔太太有没有工作,干的是什么,可她却对雅各布了如指掌,简直就是他的亲妈,知道他在一家小公司郁闷地当一个普通职工,休假遥无定期,甚至知道他习惯喝什么咖啡,走哪条路上班。每到他的休息时间,劳尔太太总会抓住机会上门拜访来推销她的独家新闻,这几乎成了雅各布的周末固定节目。

          “我的好邻居,”劳尔太太的表演开始了,“你知道那个山姆先生吗?住在我们对面的那个。”

          闻言雅各布坐下想了一会:“山姆?那个驾校教练?”他还记得自己的路考考官就是他,雅各布考试时不小心错把了方向盘,山姆一个口哨看向另一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劳尔太太眨眨眼:“对,就是那个技术精湛的老手,你猜昨天在高速公路上,怎么着了?”

          “怎么着?”雅各布放下假装在看的报纸,他已经对劳尔太太的话产生感兴趣了。一个有十几年驾龄的驾校教练,能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什么?雅各布看向劳尔太太,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神秘,好似有一层雾纱隐藏着真相,狡黠的微笑正在嘲讽雅各布的想象力不够丰富。她在等他猜错。没错,一定是这样,雅各布不自觉地笑了,怎样的事件会被劳尔太太当作话柄带到别人了耳朵里?那当然是糗事!一个老手不会出的事情!

          雅各布心中已经出现了答案,口中的语气却毫无波动:“我想,老山姆可能出了车祸,身受重伤?”

          “啧啧啧!”出乎意料地,劳尔太太皱起了眉头,“差那么一点!山姆在高速公路上闪过了一辆突然故障的轿车!他就像这样不慌不忙地打开警示灯,突然把握方向盘,车尾——”

          雅各布翻开白眼,无心再听老山姆如何甩尾避开疯狂摇摆的故障车辆,那拙劣的模仿自然看都不想看。这算什么新闻,经验丰富的司机都可以做到,他冷哼一声,原来的兴致忽然就被浇灭了。

          劳尔太太很喜欢雅各布的反应,而且新闻似乎不只一条:“还有还有,那位克劳馥小姐,还记得吗?”

          雅各布强忍着不耐:“是那位考古学家克劳馥,她怎么了?”

          “她和她的小队乘坐航班去了太平洋的某座海岛,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雅各布动了动脑袋。听说那位克劳馥小姐的考古生涯传奇而惊险,社区以她为豪,会为她聚餐盛大的欢迎会,顺便听她讲讲她那刺激的冒险故事。不过这一次,克劳馥小姐外出许久杳无音讯,难道劳尔太太又得到了什么一手信息?劳尔太太这次一反常态,悠闲地喝着雅各布为她泡的咖啡,时不时地瞥他一眼等他发话。

          她在引我入套!雅各布几乎想要大笑出声,这次准没有错了,他已经识破劳尔太太的雕虫小技。“克劳馥小姐不幸遭遇空难坠落太平洋——哦原谅我这么说,这是唯一的可能,她应该会被救援人员所救,之后才会回来与我们讲这段故事。”雅各布原来想说克劳馥小姐就此去世,不过这样实在太不尊重,只好把话圆了回来。

          刚刚说完,劳尔太太又摇摇头,用奇怪的声音笑雅各布:“嗬!跌宕起伏的故事!可是又猜错了。这次克劳馥小姐的旅程一帆风顺,而且硕果颇丰,一趟没办法完成所有的任务,所以急急忙忙又启程了。”

          雅各布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愤怒地站了起来:“我说,劳尔太太,你似乎并不了解什么是新闻。新闻就是——就是那种能让人感兴趣的事情。”他回头拿起报纸,跳过那版讣告栏,来到体育版,那则关于豪门强队深陷保级危机的报道被举到劳尔太太的面前。

          “就像这个,”雅各布开始喘气,“一支豪门如何才会临近降级,这才是人们想看的,想知道的,因为大家想了解一些意想不到的!”

          “哦这——”劳尔太太显得有些尴尬,雅各布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可能是太累了,太太。请你原谅我,我只是——”

          “没事雅各布,我了解。”劳尔太太笑着起身,她终于想走了。“今天的消息或许的确引不起你的注意。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年轻人。”

          雅各布送走劳尔太太,重新坐回阳台,可是太阳已经偏移了位置,落下一小块不和谐的阴影,咖啡也冷掉了。他又读了一遍体育版的独家报道,发现总是那些人们知道的陈词滥调,毫无营养,吸引人的只不过是黑色加粗的特大标题。也许劳尔太太才知道什么是新闻,雅各布这样想。

          这位好事的邻居次日仍然准时拜访雅各布,好像昨天没有什么尴尬。这是一个挽回关系的好机会,雅各布决心要做一个倾听者,否则其他邻居一定会因劳尔太太的一面之词改变对自己的看法。妇女的长舌就是神的指令。所以雅各布满脸堆笑地大开房门请她进来,为她泡好咖啡,自己则用早报的讣告栏镇定心神,如往常一样,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

          “我打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劳尔太太忙不迭地说,她似乎急切想要挽回雅各布心中“八卦女王”的无上地位。“住在便利店隔壁的科学家,就是那个迈克尔。”

          “我知道,我知道。”雅各布更在意发生的事情,而不是主角是谁,劳尔太太也发现了他的热情,便不再废话:“他在北极发现了神秘的外星生物!而且还被冰封在海底!不过你猜怎么着?”

          这简直就是一记直球!雅各布已经准备好了,然后挥棒得分!赢下这一局!“一定是假的!哪里来的外星生物,或许只是一块碰巧冻住微生物的破玩意儿罢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理智的人!”劳尔太太拍拍手,“不过生活总有那么一点惊喜不是么?迈克尔成功了!这是一次重大的突破!他兴奋地打电话给他的妻子,而那时我正和她聊天!相信不用几天你就能在电视上看到迈克尔了。”

          “真的?”雅各布的反问更多的是失望,他又错失了机会,虽然这个消息本身的确十分劲爆。可这不是雅各布想要的,接下来的对号也索然无味起来。劳尔太太把她的新闻一股脑说完了,自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雅各布无一猜中每个故事的结局,那种“令人感兴趣的东西”永远不会在劳尔太太的口中听见了。这也难怪,如果生活中每一件事都像雅各布猜的那样,那还要小说家做什么!可他突然有些期待劳尔太太的下一次光临了,谁不想知道一些八卦呢。

          隔周,又是一个完美的周末假期,雅各布泡好他的咖啡,捎上报纸准备坐进阳台开始他的美好时光。他知道劳尔太太一定回来敲门,所以他不准备去欣赏报纸上的内容,而是静静等待。这一次,劳尔太太似乎比雅各布还要着急,她在门外喊着,手下不停摁着门铃:“雅各布,雅各布!”

          “哦亲爱的劳尔太太,为什么如此着急?”雅各布忘了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故作绅士一般为她敞开大门,可是劳尔太太一反常态没有进去,竟然开门见山:“我们的另一位邻居,约翰太太几天前临盆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一次雅各布很冷静:“劳尔太太,你知道我总是猜不准,为什么还是一个劲地问我呢?好啦,不要让我出丑了,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还有,为什么要急着在外面说?”

          “因为这一次你一定能猜中!”劳尔太太不断启发他,“就像平时那样,运用你的想象力!”

          “我的想象力?”雅各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呼吸正在加快,与劳尔太太一样,他的脸上正不约而同地绽放出如同阳光一般地会心一笑。这还不能证明他的想法!雅各布颤抖着打开今天的早报,快速扫动他的眼球,心中默念约翰太太的名字:“丽莎·约翰,丽莎·约翰……”最终他好像认定了什么,一下甩开报纸,拿起一件大衣就出门了:“快劳尔太太,约翰先生他现在一定非常难过!”

        “没错,你说得对雅各布!”

          被甩落的报纸正在讣告栏的一面。行行字母之中,写有这样一段:

        “……丽莎·约翰……于某日某时……因难产死于妇产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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