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作者: 井离 | 来源:发表于2017-10-13 14:01 被阅读0次
    双生是死还是生?

    很多时候,我总是梦见自己在飞。在梦里,我去过很多地方。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就好像一阵风。在古代长安,我认识了一个人,后来他消失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个人最终都会从他人的生活轨迹里慢慢淡去,梦醒之后,我还是要当一个很酷的人。只是依旧看不懂世间百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在。

        那日小皇帝登基,天下大赦,普天同庆。闹市闲人车马络绎不绝,鞭炮烟火此起彼伏。酒楼里的戏子唱着小调,青衣书生以茶代酒,笑谈四书五经史诗朝政,旁边女扮男装的公子低声吩咐小二去买了西街的胭脂红,大街上白衣剑客打马而过,吸引了卖花姑娘的眼光 。世间万物在那一刻安静的刚刚好。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模样,衣衫褴缕,囚首垢面。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只有三纹银两。心想“哈,今晚的梦真刺激,我竟然是一个乞丐。这大唐盛世,我应该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才对。”正想着怎样才能换种身份,一个少年忽然站在我面前。他看起来很暖的样子,只是笑起来眼睛却很空。

      我起身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突然来我梦里?”

      “我是你的反面人,也是你的不二臣。当你清醒的时候你只能独存,我就成了你的影子。而在梦里,我们就可以双生。我是未年,我已等你等了很多年。”

       

          凌晨三点,梦惊醒。

          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雨将至。  想起刚才梦境里的那个人,好一个干净的少年。躺着床上发呆,“反面人,不二臣。哈,我喜欢。”不知觉又睡了过去。

    我皱眉并不耐烦地摆手说:“嗯我知道了,快让开让开,你挡我看卖花那姑娘了。”

    “好的。”

    我正骂骂咧咧地再搜寻那女子的身影,突然被余光里瞬间消失的自称是另一个我的家伙吓了一跳。

    我想,反面人就是好啊,没翅膀都可以飞。

    时天下无贼,政通人和。放眼大唐街头,侠客多如牛毛,帮派林立。花姑娘不知去了何处,但这无关紧要。我很快忘却了什么双面人和不二臣,为如何蜕变为一名侠客而愁眉不展。

    我正思索,一獐头鼠目之人两眼放光地盯着我看。我顿时极度不满,因为这眼神让我感觉自己还没成为大侠,便已是反派。

    “阁下必定出身名门,为何要受这街头零落之苦?”他问。

    我邪笑:“何出此言?”

    他伸出手指,用欣赏国画的姿态指着我的一身行头回答:“寒酸但不寒碜,落魄但不落寞。”

    我有些不明觉历,任由他顺着我的行头一顿赞美。直到他评论完我的破鞋子,我才打哈欠作送客状。没想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眼前,泪流满面。

    “果然……我没有猜错,”他抬起头,换作仰视的角度继续说道,“你非等闲之辈,将来必有作为!”

    我不解,问原因。

    他爬起来,慎重地拿起地上的碗,紧接着天花乱坠口若悬河。我听大概意思,他对我这只碗膜拜至极,且这碗可以象征身份。

    时间过了许久,他终于放下我的碗离去。我看着他怅然若失的背影顿时如释重负,又摆好姿势开始乞讨。

    我就这样边思考边怀念着方才那位情深义重的路人甲,直到发现碗里的三文钱早已不翼而飞。

    可恶。我跑到城门边的巡检处报了案。我嘱咐,此人极度猥琐,逮住需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后来我垂头丧气地走上街去,饥肠辘辘。看天空之城,盼梦早日醒来。一女子恰逢其时地撞我怀里,我正要大发雷霆并趁机索求赔偿好用来吃饭,她抬眼的一瞬间,我便呆愕在原地。

    此姑娘眉眼精致,清新脱俗。

    她说,抱歉,官兵在后面,请让一让。

    我回答,没事,他们是来找我的,别怕,你躲我后面。

    我窃喜,盛唐就是好啊,民警办事效率这么高。

    她回答,可是……

    我说,不用谢,侠义之士,普天之下都是兄妹。

    官兵已到,为首的认出是我。便不耐烦地挥手,你回去等消息吧。

    我回头对姑娘说,你看,他们是受我之托,不会为难你的。

    姑娘点头,没再说话。

    我便回过头对官兵们说,嗯,我知道了。下次随便打发个下人告诉我就行了,这么兴师动众就是为了告诉我回去等消息……算了,你们都散了吧,下不为例。

    为首的并不理睬我的话,反而示意手下将我们团团围住。一时间围观的各路大侠作鸟兽散。

    我就这样跟这姑娘被双双丢进了大狱,期间众多凶神恶煞的囚徒只是在远处打量我并相互嘀咕,并未冲上来将我暴揍一顿,这让我长舒口气。

    晚上我开始想念姑娘的倾城容颜,铁窗无情,老鼠来去。

    就这样过了三天,我甚至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而我又很想念那位姑娘,这时我就想到了那个要与我共存的双面人,我想,他神出鬼没,定能救我出去。

    “好啊。”

    我吓得一下子坐起来,他已经站在前面,背对着我,挡住了黯淡的光线。

    “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在他们抓我的时候不动手?”我愤然问。

    “你没叫而已。”他回答。

    “算了,”我叹气,“我要出去。”

    “好的。代价。”

    我揪着他的领子作愤怒状,但不久便松懈下来。

    “我要……”他回过头,那精致的面孔无比冷漠,“你的笑。”

    我顿时呆滞,不知他是真是假。

    “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再见。”

    “等等,”我沉思,“我要同那姑娘一起出去。”

    “好的。”

    出来之后,我们一起坐在屋顶,看着曙光,生命流逝,万物生长。

    她说,没想到死牢你都能救我出来。

    我说,我运气好而已。

    她回过头,别有深意地问,重获自由,为何不见你开心。

    我回答,屋里常梦屋外道,何事能比,屋顶佳人笑。

    她果然笑了笑,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叫什么?

    未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抓吗?

    不知道。

    她沉默良久,说,新帝登基,朝政尚不安稳。我受人指使,偷了玉玺。

    我点头,嗯。

    我喜欢你这样子,没有大惊小怪,永远深沉如海。

    嗯。

    我想起双面人临走时回头说,本来只要你的笑,奈何你多此一举。现在,你已经失去了所有表情。

    天亮之后,我盼望梦快点醒。姑娘叫迟,迟已离开。

    我也离开,这里已经四处贴满我的画像。我才想起监狱里为什么没人动我,因为我是窃走玉玺的主犯。必然心狠手辣,无法无天。

    而同一天白天,我被人随便就偷走了全部钱财。

    走在路上,我想,世上有种名为蜉蝣的生物,一生的周期只有一天,而我的梦里,同一天也可以这样相差悬殊。

    我并未离开长安,而是蹲在城池附近的农田里,抓了很多青蛙,日复一日的等待梦醒。

    后来,朝廷到处张贴榜文,宣布窃贼迟已被缉拿,明日凌迟。我立马转身进城。

    “你这样还没到法场,就会被拿下。”他出现在我后面。

    “有何高见?”

    “我帮你。”

    “要什么?”

    他笑了笑,这是我见他第一次笑,自然而美好。他说,我要你的喜,怒,乐。

    他说话抑扬顿挫,错落有致。

    “这些你不是都已经拿走了么?”

    “非也。我拿走的只是表情,并非心底的喜怒与乐。”

    我站在法场边上,看着浑身伤痕的迟,她被押到法场中间,奄奄一息。

    判官问,你还有话可说?

    她点头。

    判官挥手,刽子手随即将踩着她头的脚拿下来,从头发上将她提起来,等着迟开口说话。

    “未年,我看见你了。”她苦笑着张开满是裂痕的嘴唇,“你这样冷酷,没有哭笑,没有动容。”

    我没有说话。我突然很想哭,可惜我已不能哭。

    “你还要什么?”我问。

    身边影子逐渐立体,他邪笑着说,我要你的哀,或者爱。

    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之前只要喜怒与乐。我看着他那张生动的脸,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栩栩如生。

    后来,我送迟出了城。她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伤势已经痊愈,她面对着我,长久沉默。

    你……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我摇头。

    可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吗?

    我转身,回城。

    我听见迟在背后歇斯底里,甚至感到了她夹着绞痛的心跳。可我却无动于衷。我只是觉得,生生死死,爱爱恨恨,朝生暮死,烟花易冷。

    后来,我成了大唐的皇帝。拿着迟留下的玉玺,凭借着双面人的交易。我开始掌管天下人的生死,爱恨。十年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多年后我想起最后一次交易,他面对着我说,你不必这么彻底的。

    我回答,我已没有退路。

    他说,你用自己的爱交易迟的生命,又用自己的青春换取帝王的地位。我不解。

    沉默半晌后,我回答,多天前,有人说我日后必有作为。所以我想,不能辜负他的美意。

    他问,他是何人?

    我回答,他既非圣贤也非雅士,只不过是个顺手牵羊且牙尖嘴利的凡人。

    这十年来,我耳边总有下着很大的雨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睡眠中的我依稀听到来自窗外的雨纷纷。可我不能醒来,我已注定要在梦里,过完我这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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