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少明
维时景佑二年乙亥十二月十三日,大宋国潭州府举人赵行德流历河西,适寓沙州。今缘外贼掩袭,国土扰乱,大云寺比丘僧搬移圣经于莫高窟,而罩藏壁中,于是发心,敬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卷安置洞内。伏愿龙天八部,长为护助,城隍安泰,百姓康宁,次愿甘州小娘子,承此善因,不溺幽冥,现世业障,并皆消灭,获福无量,永充供养。
据说日本作家井上靖因为关注了在敦煌出土的心经卷的末尾处的这段话,结合史料记载写出了小说《敦煌》。
一本薄薄的小说,利用一个周末就读完,但却是回味无穷。
主人公赵行德仅是北宋的一个落魄书生,在北宋都城开封等候殿试的时候在考场外睡着,错过了殿试,而流落街头。
在梦中梦到的则是殿试被问到如何应对西夏的入侵,也许是命运使然,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的时候,看到了的西夏女子被人要切割出卖身体,赵行德买下女子并让她获得自由,但是女子的誓死如归气概以及捉摸不透的异域风情让赵行德产生了到西夏去看一看的想法,至于到哪里去,去了要做些什么,完全是没有目的的,也许是冥冥之中,或可谓鬼使神差。
到了西夏的赵行德无端被卷入了战争之中,作为大宋子民的赵行德成了西夏国的俘虏,转眼便成了西夏作战的汉人前锋,在战争中冲锋陷阵,与回鹘作战,与北宋边疆地区作战,九死一生,却也将生死置之度外。
赵行德对于命运大多是顺从的,并没有想到逃跑或是反抗,心灰意冷的他对生死无所谓,有了战争就在战马上向前冲,被打晕或是打伤后就被战马驮了回来,饶是如此,赵行德却没有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正如触犯诸神的西西弗斯,每天日出就要推着石头到上山,而日落的时候,筋疲力尽的西西弗斯将巨石正好推到山顶,巨石却因重力原因又滚落山底,就这样西西弗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要给人一种严厉的惩罚,就是在一种不得不做的行为上赋予无意义就行了。就像惩罚监狱里的犯人,堆起一堆沙子,然后再摊开,堆起来,再摊开。
而赵行德裹挟在军队中,不知其战争的意义,只是战争来临的时候,就骑上战马,埋着头拼命的向前冲就行了。无人关注其死活,自己也不知晓其意义,终日所见就是无数生命在战争中消失。西西弗斯面对诸神的惩罚,不求饶,也不抵抗,推起石头就走。赵行德也是如此,有离开西夏的机会也不离开,上战场也不逃避。
面对尘埃落定的宿命,因为自知无法改变命运,顺从便是唯一的反抗。
在战争中,偶遇没有逃离的回鹘郡主使得赵行德仿佛又看到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那就是保护郡主。为了学习西夏的文字,不得不到兴庆去,便把回鹘郡主托给他的上司朱王礼。约好两年后,赵行德回来与郡主相见。战争的原因,三年半后赵行德才回到原来的城池,朱王礼的队伍就驻扎在这里。世事多变,在朱王礼的口中得知回鹘郡主已经死去。
在偶然中赵行德看到了回鹘郡主和西夏的李元昊在一起,骑在马上的回鹘郡主也发现了赵行德,在李元昊阅兵的时候,回鹘郡主坠城而死。
赵行德知道回鹘郡主没有信守诺言而坠城,于是陷入到了痛苦之中。后得知,朱王礼在赵行德走后,强行占有了回鹘郡主,后被李元昊发现,折磨了回鹘郡主三天三夜后,收入帐中。
回鹘郡主的死如同在开封遇到的视死如归的西夏女子一样,更深一层的触动了赵行德,一直处于顺从,或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赵行德,开始思索被卷入的这场战争。
战争让人的生命如同蝼蚁,一场战争就让无数人丧失性命是否真的值得,这世间可有一种超越现世的永恒存在,在这些追问中,他钻入了漫天的佛卷中,去寻找答案。
在朱王礼率军征战的时候,赵行德就流连于寺院和佛经之间,直到朱王礼想在元昊进入瓜州城时,将其杀死,来报夺走回鹘郡主之仇。而朱王礼的计划落空,在随后的元昊围剿中战死沙场,瓜州城被付之一炬。
逃到沙州城的赵行德深知守城的大宋节度使也无法与元昊抗衡,但是十几座寺院,上万卷的经卷也将如同瓜州城一样在元昊大军杀入后付之一炬。
商人尉迟恰好发现了在沙州城几十里处有一座千佛洞,里面有密室可以存放珍奇异宝。赵行德谎称是节度使逃走后的财富,欲藏在千佛洞,实则装箱的是经卷,便和三个未逃走的僧人将运到千佛洞的经卷掩藏起来。
在最后,赵行德在自己抄写的心经文后写下“伏愿龙天八部,长为护助,城隍安泰,百姓康宁,次愿甘州小娘子,承此善因,不溺幽冥,现世业障,并皆消灭,获福无量,永充供养”这段话,将经卷放入了藏经洞之中,并将洞口封好。
在清朝,瓜州城改称敦煌,千佛洞便更名为敦煌莫高窟。看护莫高窟的王道士便登场了,无知的王道士任由外国人运走了几马车的经卷。
王道士从洞里出来,坐在石窟口前的一块石头上。千佛洞前茂盛的树木在清风的吹拂中轻轻地摇动。柔和的阳光下,四周静悄悄的。王道士懒洋洋地看着这些风景,心里在想,这个洞里藏的古籍还不知道是多么贵重的物品呢?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那些老毛子会一个接一个地跑到这里来买呢?自己眼拙,看不出其中的价值。报告给县衙,他们也搞不清楚。看到外国人拿走了那么多以后,连北京的军爷也坐不住了。自己肯定干了一件蠢事,与人家做了一桩最不划算的买卖。王道士想到自己让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从眼皮下白白溜了过去,沮丧得不得了,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愿起来。
文章的末尾有这样的一段话,王圆箓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历史的罪人,当国内的学者赶到敦煌后,剩下的只是被毁坏的壁画和空空的藏经洞,陈寅恪先生在莫高窟前曾说过:“敦煌者,吾国文化之伤心史也”。
其根源无疑是战争,倘使没有战争,经卷自不必藏往藏经洞,而且还可能经过传抄更加久远的流传下来。这也要得益于元昊也是信奉佛教的,才没有烧毁或是破坏千佛洞,至少这样的文化瑰宝无论流传到何处,还未曾消失,否则,就连赵行德在心经上的这段祈求和平、为回鹘女子祈福的文字也是看不到了。
写就此书后的23年,井上靖才如愿以偿的到了憧憬已久的古丝绸之路,重镇敦煌。天山山脉白雪皑皑、赛里木湖景色秀美、莫高窟雄宏神秘,沙漠之中的酒泉城、巍峨耸立的玉门关。
井上靖感叹道:
真没想到敦煌竟与我想象中的这样相像。我目睹了作品的舞台已经全部湮没在流沙之下了,沧海桑田,确实令人感慨万千,然而,我却觉得月光、沙尘、干涸的河道、流沙,从古至今,依然如故。
这也就解释了作品中宏大的战争场面居多,对于细节的描写却是并不多见,对于瓜州城、沙州城的描述也是几乎没有细节,一则古城池早已不复存在,还有作者井上靖在写书时根本就没有到过敦煌。
书中的内容大多从史料中得来的,更多的是演绎和用想像来填补空白。因此,对井上靖来说,这是一次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的美妙旅行。
数年之前,也曾到过敦煌,但是当时并没有读到《敦煌》,甚是遗憾,否则就会能有更多的了解和思考,但是就是在这沙漠腹地的洞窟却有着十足的魅力吸引着人们蜂拥而至,而对于《敦煌》这部书的读者来说,在沙漠、骆驼、硝烟、烽火、洞窟、佛经中也不亚于是一次精神之旅。
(2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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