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山脚朝山上登的,这座山也许有名,但我不知道,天底下的山都是这样,有名或无名,与我何干!阳光炽烈,我不敢也不能睁眼,也许这是最佳状态。
这一带雨水很勤,山上的草自然茂密,浓浓绿绿,一如几个月来的心境。茫然望山,朦朦胧胧,在光线的迷雾中闪着不定的光。四周无人,静谧得有些怕人,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
人的一生总有一些日子是在阴霾中度过。追求也吧,爱情也吧,事业也吧,总之,你不可能不遇到让你心绪不宁的事情,有时,或许,心也灰意也冷,身心俱疲,甚而至于,了结生命的想法都有,但,亲爱的朋友,不要慌乱,切住!
我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坐下来,眼前是空荡荡的山谷,树也茂盛,草也丰郁,满眼是绿的海洋。远处,还是山,还是林,还是纵横的马路,还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只是心里空空的,如毫无遮拦的一望无际的天空。
觉得,走过来的日子,忙乱而又空洞。坐在书桌前,走在胡同口,穿越在行人中,如水的日子,灵魂飘浮在窒闷的空气中,混混沌沌的,没个着落。曾想落在散发着墨香的文字里,或淅淅沥沥的烟雨中,或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过,最终,还是虚枉一场。
有时想爱初生的朝阳,璀璨的晚霞,柔情的月色,耀眼的启明星,或者一株柔软的小草,一棵坚韧的松树,但,这些愿望啊,都如雨打飘萍,消散得如三月的烟云,四月的天空。于是,我不信了这个让我失望的世界。
一只玲珑剔透的雀儿从我的视野中消失,飞向遥不可及的远方。一只,两只,三只……其实,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美好还少吗?亲情,爱情,友情,过往得如烟似雾,留不住,用心,用情,用灵魂,都无济于事。看着月儿落,看着花儿飞,看着绿汀消散的烟霞,真有些落泪的感觉。
抬起身,望望前行的路,虽然茫然,但还要前行。脚下是丛生的杂草,就像我的灵魂。看看斜挂在绝壁上的那棵虬枝挺立的松树,忽然有了某种心灵的触动。其实,一路走来,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云,难道不是自己的灵魂有了些许杂草吗?
灵魂的堕落需要上帝的救赎。就像苍茫大海中的一叶苇草,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哪里才是自己灵魂的栖息地?苇草啊,飘飘飘,多像山头阳光下枯萎败落的小草,它们,需要一场从天而降的甘霖。
印度诗人于希漫说,灵魂就像航行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需要有一座前行的灯塔。是啊,来到世间,我们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孤独的,需要来自亲人、朋友和爱人的温暖,他们就是我们心魂的启明星。爱由此生,难道不是吗?
前些日子整理书桌,那些与过往的岁月相关的碎片都被我埋在燃旺的烛光中,美好的,朦胧的,我的心在一刹那间抽搐起来。我在埋葬过去,也在埋葬灵魂。一年又一年,挡也挡不住,就像白发和皱纹。
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月色沉静,大地茫然,天地一片肃穆。山顶只有影影绰绰的一丝微光,独自,孤独而又恓惶地前行,就像一段坎坷而又崎岖的山路。
一块碑立在眼前,字迹模糊,暗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却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咬着牙,挺着不屈的坚硬的灵魂,还要朝前走,哪怕脚下荆棘丛生,荒草如烟。
忽然看到天空闪烁着一两只飘飘摇摇的孔明灯,好像虚幻的梦境。那些心旌摇荡的放飞它们的日子早已过去,就像百年前的古旧岁月,再也张扬不起一丝心灵的潮汐。
人生在世,静坐一室,双手合十,闭目调神,何尝不是一种境界?功名利禄,爱恨情仇,一缕青烟,随风消散,无影无踪,淡然一世,何其妙哉?
山顶一座古庙,惟一老僧独坐,那些经不起世事烟尘诱惑的年轻人早已下山皈依人间仙境。抽上一签,且不管它是真是假,然后笑哈哈扬长而去,天也罢,地也罢,从此与你,与我,各自罢手,哪管他,风雪霜雨纷纷下,自此后生生死死由天地,一生一世无牵挂。
出得寺门,天地一片澄静。看天是天,看地是地,看万物如在眼前。万露浸润,千树绿染,百窍灵通。灵魂啊,杂草皆除,恩爱情仇淡然消尽。对月长啸,凛然下山,自此,哪管愁肠百结,只恬然而安。
满面笑容下山来,一级一级又一级,小草小树小台阶,白云蓝天阴雨天。(孙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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