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自传  第二十一章

进宝自传  第二十一章

我以为我和小白的幸福生活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们生命的结束，但是，事实却并不如我所愿。

天气越来越冷，有天早上起来，我发现地上，山上全部变白了，天空中还在往下撒下纷纷扬扬的棉絮来，小白告诉我，那是雪，昨天晚上下了一个晚上的雪。

第一次看到雪，我特别兴奋，我满院子撒开腿跑开了。雪地上立刻就留下了我的脚印，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小白说，我们的脚印是梅花形的。

这几日，村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不时地有外面的人进来，他们是来帮忙抓猪，杀猪的。每当他们来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猪就遭了殃了，他们会七手八脚地把猪从猪栏里拖出来。猪不愿意被拽出来，发出阵阵嚎叫，接着被按在一条长凳子上，在下面放一只空盆。一个大汉就拿出一把尖尖的刀，用力在猪的脖子处一刺，那刀瞬间刺入猪的脖子。红色的液体就喷涌而出，大部分进入下面的盆子里，不少溅在外面，白色的雪地顿时被染成鲜红。

小白和我都看到了这一幕，她吓得鼻子都发白了，尾巴紧紧地夹杂两后腿之间，她对我说：“进宝，我们还是逃走吧。过年人们除了杀猪还要杀我们的。”

“不会吧，他们对我们这么好。”我不相信。

“我亲眼见过人们杀狗吃肉的，我的不少好朋友就是在杀猪的同一天被人们杀了吃掉的。”

但是我还是不相信，爷爷和阿婆会杀了我们，就为了吃我们的肉。

直到有一天，杀猪的人终于来到了我们家，阿婆把他们请进家门，给他们泡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其中有一个人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小白很紧张，连忙把我护在身后。那人站起来，好像要向我走过来，小白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飞快地跳起来，咬住了那人的手，咬破了皮，鲜红的鲜血已经渗出来了。那人被咬得“嗷嗷”直接，阿婆闻声出厨房里出来，拿起扫帚柄狠狠地揍向小白。小白惨叫一声，松口了嘴。阿婆又打了小白好几下，边打还边叫道：“叫你咬人，叫你咬人，咬人的狗怎么还可以养啊。”小白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今天了，她一遍躲避阿婆的扫帚柄一遍对我说：“进宝快跑。进宝快跑，天黑之前，别回来。跑到山上去躲起来。”

我先是一愣，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白又说：“你要记住，我永远爱你进宝，我的小宝贝。快跑。”

我就听进去了两个字：“快跑，快跑。”

于是我就撒开我的四只小短腿，飞奔出门，向山上跑去。边跑，我的耳边似乎还传来一阵阵小白的惨叫声：“别回头，快跑。”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跑过了几座山头，直到我再也见不到那个村子为止，我才停了下来。从山顶向下面望去，残雪覆盖着的红红绿绿的屋顶上冒着缕缕青烟，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准备找过年的食物。但是我的心里却无比地悲凉，我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我的小白姐姐。小白从来也没有咬过人，为什么今天她会突然咬人。

我记得小白和我说过，天黑之前不要回家。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呢？可是我担心她啊，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咬了人的小白会被如何处置。他们会杀了她么？

我不放心她，又忍不住沿着山脊线往回走，走到我们村的附近的山顶上。从这里望下去，刚好可以望到村里发生的情况。我看到他们把我们家的猪也杀了，鲜红一大滩血的在白白的雪地上格外显眼。一只大桶里放满了滚烫的热水，人们正在给杀好的猪洗澡。我没有听到小白的叫声，也没有看到小白，小白去哪里了呢？

我的目光扫遍了屋前屋后，都没有发现小白的踪迹。

可能小白也逃走了吧，如果是这样，等再过几天，人们忘记这件事情了，小白回来就没事了。这么想着我的心里不禁有感到了一丝幸福。

我就是这么容易被梦乡征服的狗狗，想到以后还是可以和小白姐姐一起，我的紧张的心情不禁放松了。跑了这么远，我也累了，就找了一丛枯草，昏昏睡去。

等我一觉醒来，太阳已经不见了，村子里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轻雾，趁着黄昏，我悄悄下了山，走到家门口，小白不在，阿婆和爷爷正在招呼村里的人在吃杀猪饭。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人，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大口大口地吃着新杀的猪肉。其中有个人说：“这狗肉煮的够味，不错。”

狗肉，我们家的狗肉。

小白，我的小白呢！

我在厨房门口的一棵柿子树上，看到挂着几块肉。头已经看不到了，但是脚还有三只在，那三只脚，都是梅花形状的。

我什么都明白了：早上还和我一起玩耍嬉闹的小白，现在已经被切成几块，大部分正被静静地挂在树枝上，有一部分已经被做成了菜肴，正在被人们享用着。

我站在柿子树下哭了很久很久，小白你为什么要咬人，你如果不咬人那该有多好啊。我记得小白叫我逃走是说的一句话：“我永远爱你，进宝。”她是因为爱我才咬人的！她每一年都见惯了太多自己的朋友在过年的时候被杀掉，被吃掉。她以为人们杀猪的同时必定要杀狗。她以为人们在打我的主意，所以宁愿自己被杀掉，被吃掉，也要让我跑掉，这样我至少还可以再多活一年。

原来，在这里的村民的眼中，我和小白这样的狗狗就是会走动的肉，当他们需要吃狗肉的时候，就可以把我们任意地杀掉吃了。我被我这个新发现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人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丁丁姐姐、爸爸妈妈，爷爷阿婆平时对我是这么的好，他们怎么会想到吃我的肉呢。

但是小白的确是被阿婆叫人杀掉的啊。如果是因为她咬人才把她杀掉的，至少应该把她埋了才对啊，为什么要分成几块吃肉呢。

我的心里有太多的不解之谜。我感到这个狗生是如此的沉重。

那晚，我一整宿没回家，没有小白的家，不知道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温暖？

面对这漆黑一片的夜空，我都在想，既然人们把我当做一块会跑动的肉肉。我是不是还有必须再呆下去任他们什么想吃掉我就吃掉我。我觉得我的狗生不应该如此悲惨和不堪。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狗生，一个能自己做主的狗生。我想就这样离开这个家。但是我知道丁丁姐姐和那些吃狗肉的人不同。她要是今天在，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要是就这样离开，丁丁姐姐回来找不到我了会很伤心的。上次，我生病了离开只有两天时间，丁丁姐姐就大哭了好几回。

我决定等丁丁姐姐回来。我想和她告别了再离开。

小白被杀之后的第三天，丁丁姐姐和爸爸妈妈终于回来过年了。本来她们一进院子，小白都会迎上前去，尾巴摇个不停。那天，只有我迎了出去，丁丁姐姐就问：“爷爷、阿婆。小白呢？”

他们的脸上略显不安地说：“小白杀掉了。因为她咬人。”

“胡说，小白从来不咬人的。”丁丁姐姐表示不相信。

阿婆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小白咬了来帮忙杀猪的人。还赔了人家医药费，要咬人的狗怎么可以养呢？会闯大祸的。

既然是咬人被杀，那又能怪得了谁呢？只是，大家都很奇怪，平时温顺如水的小白怎么会忽然就咬人呢。

春节期间，丁丁姐姐不出去走亲戚的时候，就和妈妈呆在书房里看书，我就坐在她们两人之间的沙发上。她们静静地看书，我静静地睡觉。午后的阳光是如此地温暖，要是时间能如此一直持续下去，那该有多美啊。

春节快结束了，丁丁姐姐和爸爸妈妈明天又要回城里了。最后的晚餐，阿婆特意做了狗肉火锅，但是他们三人谁都不吃。因为那是小白的肉。无论阿婆烧得如何鲜美，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吃。

丁丁姐姐还是忍不住了，问阿婆：小白为什么要咬人？

阿婆说：小白是为了保护进宝才咬人的，小白怕他们要杀进宝。

丁丁姐姐当场眼泪就流下来了，妈妈的眼睛也湿润了。

“既然你们知道小白仅仅是为了保护进宝才咬人的，为什么还要杀了她，把她关起来不就可以了？”

“咬人的狗怎么还可以养呢，这次还好咬得不严重，如果严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我是不吃小白的肉的。”丁丁姐姐坚决的说。

晚饭之后，丁丁姐姐和妈妈又回到书房看书。我跟着她们一起坐在沙发上。

丁丁姐姐说：“人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呢？就因为小白咬了人就可以被执行死刑么？人要杀狗，狗咬了人，狗有错么？”

妈妈说：“是小白误会人了，人们根本不想杀进宝的。”

丁丁姐姐说：“小白是误会人了，但是人是知道小白误会大家的意思了，为什么不多给小白一次机会呢。人太自私了。”

妈妈说：“人类自以为是其他动物的统治者，对其他动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即使是在人类内部，地位高的人也是对地位低的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就是所谓的“权力”。”

丁丁姐姐说：“是谁给了人这种自以为是的‘权力’？其他动物答应过么？”

妈妈说：“其他动物怎么可能会答应呢。想想也不可能会答应的。没有谁可以对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总有一天，对方会起来反抗的，除非他和对方心甘情愿地达成共识，在确保双方利益的前提之下，可以对不讲规矩的一方采取相应的制约措施。比如说，狗咬人，就把狗关起来。而不是事先没有经过任何的通气或者警告，就把它杀掉。这样是不是文明得多。”

丁丁姐姐说：“是的，本来就应该如此嘛！”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她们讲得好有道理。但是我没法和他们说话，只能静静地听着。她们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小山村，去城里开始新的一年的生活。但是她们不会带我走的，因为她们的生活里，没有我想要的自由。我的自由只能由我自己去寻找。等她们离开之后，我也将开始我自己的生活。虽然我会受苦，虽然我将失去一切的庇护，但是我不想成为乡村里一块会走路的肉，一块每到过年时就有可能被端上餐桌的美餐。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