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亮

     

  初一，到老丈人家拜年，妻对她有点耳背的老父说，从来没有给爷爷婆婆送过亮，今天送亮去！

  老丈人今年七十九岁了。他的老家在河口乡大山里。自搬出大山，落户到陈家河镇的蔡家坪村后，由于交通不便，每年除夕新正日就很少回老家之地给亡故父母送亮烧香了。听说现在已经通了公路，四米五宽的路面硬化一直经过原来的老家山村，开车去极方便，于是就有了今天送亮的计划。

  正月初一的天气真的很好，老丈人的心情也很好。我们的车一路行进，老人也就一路讲述过往。其实，我那老丈人对自己亡故的父母印象一点都不深，因为一场瘟疫，他的父母双双不幸罹难，亡故时老丈人只有三岁。

  那是1945年，整个村爆发了当时叫＂鸡窝症＂的瘟疫，村子被封锁了。由于贫困闭塞，医疗条件极差，被救活的人极少。三岁的老丈人是被在外的姐姐在夜间摸进村背出去的，才幸免于难。老丈人的父母是被外家请人埋葬的。老丈人的姐姐远嫁在外，故三岁后老人就成了孤儿。待瘟疫过后返乡，他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成年入伍参军，他在部队干了很多年，返乡后就落户到现在陈家河镇了。开始的时候干过民兵营长，又在林业局木材检查站干了很多年，退了后就在家务农。五十岁之前，每年除夕团年后，老丈人会邀上一两个亲人走几十里山路给父母送亮，五十岁之后身体渐衰，老人就再没有去了。

  ＂快三十年没有送亮了！＂老丈人伸出三根手指在我的眼前晃着说。＂你看这路水泥打得多厚，路面又是多宽啊！国家肯定花了不少钱呢！现在住在深山里的人外出可方便多了！＂

  是啊，这只是个村级公路。一时盘山而上，一爬就直爬到海拔六七百米的地方；一时又弯弯绕绕，一落就落到海拔只有几十米的地方。路在山中行，奇景眼前过。今春春气早，花树遍山坡！农家逢节时，庭院停车多。

  当我们到达一个叫上坪的谷中村时，已经是下午了。当我们背上鞭炮带上香烛上山找坟地时，年近八旬的老丈人竟然记忆模糊，辨不清深山峡谷沟溪旁的墓地地方了！还是当地的人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块山壑沟湾就是以老丈人父亲的名字命名的。这里的人多是老丈人的亲戚。他们热心地引导我们一行人找到山谷中的坟地，并介绍了二十几年前沟溪改道的情况。

  这个山湾叫化林湾，是以老丈人的父亲我妻的爷爷的名字命名的。这里有妻这一脉人的根。我们用刀砍掉灌木，除去杂草，便点香烛燃烧香纸祭祷。老丈人也把在他长大后陆陆续续听来的父母的往事一一的说给我们这些后辈听。在往事里，我似乎能清晰地看到苦难的中国在苦难的时期地艰辛。特别是在湘西这片山区，穷山恶水，交通不便，又匪患连连，生活在这里的祖祖辈辈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艰辛苦难！

  新中国成立后，首先剿灭了匪患，使这块土地第一次真正免除兵匪之灾！改革开放后，这里的人遍建楼房，无数家庭改善了生存现状；是国家的富民政策改变了过去的贫困落后。在近几年的精准扶贫政策下，便民的又宽又好的公路便修进入了大山，修到了千家万户的家门前！

  我们燃放了鞭炮，完成了给祖先送亮的最后一个仪式。待确认没有失火的危险后，我们便开始返程了。我们像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一样，给自己的祖先送亮，祭奠祖宗，祀祷祖宗对子孙后代护祐。我们是感念祖先荫蔽的后代，我们是不忘血脉延续的后代。有过去的因，才有我们今天的果。送亮只是一种形式，不忘历史不忘本才是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