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再遇惊心
【一】
声乐坊是江淮两地最为闻名的寻欢作乐场所，其头牌更是将名声打到了南疆北粤，若是你说不上来一些名书功法倒也还好，要是连这江淮之地有名的乐娘芳名谓何，擅长技艺是何说错了那可就不仅仅是被嬉笑两声了。
“哎呦喂，十一爷，您可好久没来我这声乐坊啦”紫袍锦衣的青年脚步刚一踏入乐坊，闻声，骨头便被喊得酥软了三分。
“有般若姑娘看馆，想必就算我不来你这声乐坊的生意也差不了的呀。”唐十一摇扇晃头，向着半倚木栏的般若一笑汨合了手中的折扇抬手施礼。
“不过，让美人为我思忧真是不该，今个便是登门……”
“爷这可真是折煞我了”这赔罪二字尚未说出，般若汨一扭软蛇似的腰肢避开这一礼。
“我这声乐坊生意好还不是有十一爷您这样金主多关照”般若汨走到唐十一面前停下，微微福身，‘要说这礼也该是我来做’。
“那也是般若姑娘的本事大”唐十一笑眯眯的接话。“若搁置他人手中这声乐坊定没有此等声名的。”
“十一爷您这张嘴呀，不知道骗走了我这乐坊里的多少人心哪。”般若汨嗔怪一笑。
“那是坊里的姑娘们人美心更美”唐十一嬉笑回道。
“聒噪”
一声冷哼，打断了两人和气的对话，也侵扰了声乐坊内的璇昵气氛。
“快走”
又是一声冷语。
“这位是……”般若汨扭动着身子，半斜在门栈处，刚好挡住了进门的空隙。
“额…他是，他是我朋友，一起过来找找乐子，哈哈。”唐十一笑哈哈的横在两人中间，神色尴尬。
“既是来客，我声乐坊自是欢迎”般若汨听闻唐十一的解释笑了一下以示回应，当看向面前男子时嘴角的笑却变淡了几分，道，‘可我这坊里的姑娘都是些普通人家，要是伺候的不好，惹得这位爷心中不快，我们怕是承担不起这后果呀’ “让开”男子语气并未有什么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未上抬。
“公子你…”般若汨柔柔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般若姑娘！般若姑娘！”唐十一急急跳出。“我这朋友脑子不太灵光，说话多有得罪处，十一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但是我能保证，他绝不会在这里惹出什么事来的！”
说完这番话唐十一又大跨一步走进内坊对着坊里的众人豪气说道，“今晚，大伙所有的消费都算在我唐某的身上！”
般若汨本想在说些什么，可触及唐十一祈求的目光，又看到坊内客人的反应，抿了抿嘴角终是什么也没说。
“那就恳请十三爷多看顾您的这位朋友了。”般若汨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声乐坊名声极大，每日的客人众多，般若汨更是喜欢凡事亲力亲为自是没那么多功夫只照看一人。何况，这位唐公子不过是富商之子，整天只知吃喝玩乐，醉生梦死，锦城内谁人不知，根本没什么值得过多费心的。要不是今天日子特殊，他那个朋友气质也是不凡，内息更是深不可测，实在是让人很难放下心来，她倒也不会这般小心。般若汨心里想法闪过无数，也没有什么过于稳妥的法子，那玄衣男子既然内心强劲，想必感知力定也不凡，怎么办才好呢……
“你能不能收敛些！我编这么个身份容易么?你可倒好，一来就给我出难题！”天字一等上房内，唐十一大马金刀的跨坐着，愤愤不平的往嘴里扔葡萄，哪里有刚才和事的模样。
“本就是你话多”玄衣男子原本合闭的双目张开一条缝隙，淡淡说道。
唐十一一听，心中大为不爽，扬起眉，张开嘴刚想怼回去，一颗晶莹葡萄粒好死不死的溜进喉管，完美的阻断了唐十一将要出口的话语，只叫他发出一连串的急速咳嗽的声音。
“我…咳咳…靠！…咳咳咳…上…上官！咳咳…咳……上官清…咳咳咳！……”
被人指名道姓的上官清只是把视线多停留了两秒就收回了。
靠！见死不救！！你行！上官清！！！咳得昏天黑地的唐十一单手捶胸，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上官清，极力控诉此人的薄情寡义，然闭目调息的上官清并未理会。
【二】
“姑姑”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单膝跪落在贵妃榻前。
“怎么样”般若汨单手抵住太阳穴，轻轻揉动，疲惫的开口问道。
“并无异常”
般若汨的动作一顿，皱起眉头。
“毫无异常？”
‘毫无异常’
‘再派几个有着眼力见的，多看着些，莫要有一点马虎’
‘是’应答了一声，那人影又在原地消失不见，一如来时，无迹可寻。
阁楼里的密谈悄无人知的结束，来来往往的下人都忙碌着，为着今晚花魁的表演尽心尽力准备，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诶，我说上官，你说那第一花魁得美成什么样啊，能让这么多男人慕名而来’已经顺完气的唐十一倚在窗口处，原本色眯眯的神色消失不见，少有的正经出现在他脸上。
‘无聊’上官清言简意赅的评价了他一句，不再理会。
唐十一顿时气结，和上官清这人做朋友纯属找虐！我这次要三息不搭理他！让他张长记性！
不过，最后证明的是，不长记性的永远是他。
‘上官，你是不是对女的…不感兴趣啊?’唐十一嘴里含着半块仙豆糕含糊不清的问道。
所料之中的，没有应答。
‘那不然你为什么对花魁不感兴趣啊？’
‘话说，你不会还没碰过阮小姐吧？那她岂不是要守活寡?’
‘我和你做朋友会不会很危险啊？你不会对我下手吧？我可不喜欢男人…’
‘你可不要……’
噌的一声，唐十一眼前出现一抹亮光。下一秒，他绑在额前的发带掉落在地。
‘你……’唐十一僵硬的转动了一下脖颈，对上一双冷冽淬冰的眸子。
‘再多一句’
咔嚓一声，面前的方桌被劈成两半散开倒地……意思不言而喻。
‘额…哈哈……两句玩笑嘛，别动手，别动手，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嘛…’唐十一重新站起身回到窗边。
上官清冷眼看着他后退到紧贴墙根才把剑缓缓收回剑鞘，坐好，闭目，打坐。
屋内一时寂静无言。
不过这种静态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楼下人声鼎沸打断，喧闹的音乐翻炒着，时不时地爆出一阵大笑。
‘看那看那，那可是云音姑娘！传闻她的一手琵琶难闻几寻！！’
‘司音姑娘也来了!上次有幸听到过她的古琴音，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还有那羽音姑娘的玉笛，啧啧，那可是得到过花大家的称赞的呀!’
‘是啊是啊，那……’
诸如此类的言论比比皆是，不单有富甲一方的商人，名声鹊起的新生，跑走半生的浪客，还有些平民百姓。这些人不论身份地位，不管出身贫贱，或多或少的集聚几桌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看法，谈论着今晚谁会是最终的花魁得主，偶有气意相投的，遥遥举杯互相致意一下，倒更风雅。不像其他”的玩乐场所艳歌热舞，笙笙靡靡。
听着楼下愈演愈烈的声音，上官清索性结束了自身的修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
‘人来了？’
‘嗯？哦哦！那个谁？…龚月昌啊，来了有一刻了吧，就在隔壁呢’正看的起兴的唐十一大脑蒙了几秒后快速回答道。
‘走’上官清立即起身，向门口走去。
‘诶诶！别介！好歹看完谁是花魁再走啊!’唐十一哀嚎一声瞬间出现在上官清面前，双手张开，横在门前。
上官清收住步伐，没有多余动作，淡淡道。
‘让开’
‘就一会儿！一盏茶，啊不！半盏，半盏茶的时间好吧？’唐十一梗着脖颈说道。
‘让开’
‘诶不是，我说着你这就没意思了！你说要办事，我二话没说从南海赶过来，说过一句怨言了没有?’唐十一也是真的想看看这花魁是谁，竟是连平常里的‘怂’都去了很多，‘就这么一会儿怎么了？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让…’
‘你还不相信我的速度吗？一会儿人丢了我负责追，这总行了吧！’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唐十一只是稍微的平复了一下呼吸，上官清就已经重新坐回榻上闭目调息起来。
靠靠靠！被耍了！！
唐十一缩在墙角开始画圈圈，混蛋上官清，无耻压榨小爷我……
‘我听得见’调息的上官清淡淡道。
唐十一条件反射的一缩头，抽了抽嘴角，没再碎碎念。带着极大的怨念蹭到窗边，更加仔细的看了起来。虽说这身份是假造的但是喜爱美人这一点真是一点不扒瞎，更何况这次的机会是通过出卖自身劳动力获取的，唐十一看得是愈发起劲儿。
【三】
‘出来了，出来了！上官你快看那！’唐十一兴奋地冲着上官清招手，全然忘记了刚刚被压榨时的不甘愤恨。然而上官清仍是闭目坐定，连呼吸的幅度都没有变化，唐十一被他这幅半死的模样气的不轻，狠狠地翻了几个大白眼，将手中的珍果咬的咔咔响。
“吵”
唐十一假装没听见，继续啃着果子。哼╭(╯^╰)╮，当小爷我没脾气啊？
过了一会儿，上官清发现打扰他修习的声音并未停止，气息停顿了一下，却没再开口。
屋内的安静和楼下的喧闹形成明显的对比，花魁的争斗进入了高潮。
“高公子!送司音姑娘五百个花篮!”
“孙公子！送羽音姑娘三百个花篮！”
“齐少爷！送云音姑娘七百个花篮！”
“张少爷！送……”
“我的天，这些人不是认真的吧？”看着楼下的热火朝天，花篮送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这可都是真金白银，这也太烧钱了吧。”唐十一咂舌不已。
“你以为呢？”
上官清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底下纷忙的众人。
“我以为？我以为来这儿只不过是听听小曲儿，找几个美人陪陪，打探打探消息，最后再顺手把人给抓了，这事就算完了。”
“白痴”上官清毫不客气的评价。“只是这么简单，我叫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找几个美人来乐呵乐呵，体验一下身为男人的乐趣”唐十一一脸的理所当然。
“无药可救”
“怎么说话呢？！这就是你请我帮忙的态度吗？！！！”
上官清不予理会，眼神下落，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西北角，第五号桌”唐十一气哼哼地开口说道，“放心吧，人跑不了，我都盯了半天了。”上官清收回目光，微微点头。
“我说上官，你这么着假不假啊？这里是哪儿？声乐坊，秦淮两地最大的寻欢之地，你顶着这么一张臭脸，说是来这里找姑娘的，说出去谁信啊？”终是看不过上官清的这张死人脸，唐十一不怕死的说道。
“我不是来找姑娘的”上官清目不斜视，淡淡开口。
“我知道，可打着这个名号好办事不是？”唐十一端着一杯酒徐徐劝导着，“我现在可是锦城的纨绔公子唐十一，你作为我的朋友这么正经，是不是有点，嗯，引人猜疑啊。”
“我们只有今晚”言下之意，不用担心之后的事。
“不是，什么意思啊，我费了三年弄了这么一个身份，你来一天就给我整废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上官清仿佛察觉不到唐十一言语中的气急败坏，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语气。
“你狠！”唐十一险些把手里的酒杯捏碎。“我怎么就瞎了眼，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连自己人都坑！我……”
“他走了”上官清抬手制止了唐十一的声讨，眼神紧紧盯着突然起身的龚月昌。
“怎么会，他应该会看完花魁争斗后才会离开”说道正事，唐十一马上一敛神情，有些不解的低声说道。
“他上楼了”上官清又道。
“嘶，这不应该啊”唐十一摸着下巴，颇有些烦躁。这人要是不按之前所打听到的那么去做，那他和上官清所做的计划可就全都泡汤了。
“要不，诶！上官？！！！”
唐十一直觉耳边有一阵风掠过，身边的人就不见了踪影，再看时，就是上官清飞掠的背影，目标直指楼下为选举花魁搭的台子。
不是，这什么情况！(°Д°)唐十一呆若木鸡，怎么好好地就突然对女人来兴趣了。
【四】
上官清曾想过，终其一生都不会再与梦浮生相见。因为横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是他上官家整整七十八条人命，每每午夜，在大火中凄楚惨叫的族人都是他挥之去的噩梦。
可现在……
“哎哟，这位客官倒是心急”般若汨正在台上说话，面前却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大活人，吓得她差点就拔下头上的簪子甩了出去。
“这不是唐少爷带来的那个朋友吗？”底下有人认出了突然出现的上官清，毕竟一脸生人勿进还来声乐坊找乐子的人不多，上官清这一身的黑衣在这个环境内更是显眼得紧。
“他从哪儿来的？”底下有人发问。
“管他呢”
“他怎么上台了？”
“看上那个姑娘了呗”
“呵，心急了？哎，快下来吧，你看上那个姑娘你说，别柱在哪儿，大家可还都等着看花魁呢!”
“就是！快下来呀!”
“下来!快下来！!”
“快下来呀!”
“下来……”
底下的人喊声越来越大，好好地氛围全被这突然出现的墨衣青年给搅和了，般若汨只觉得她脸上的笑就快要挂不住了。
“这位公子，您看……”般若汨对着两侧的人使了使眼色。两侧立马有几个健壮的小厮想要将上官清给“请”下去。
上官清对这一切对置若罔闻，可以说，在他看到那个身影时，他的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物了。
怎么可能…上官清有些失神，像根木桩，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就只是几近呆滞的凝望着，真的会是你吗？……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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