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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上卷《天堑》——第八章 虚实难辨(3)

【九歌】上卷《天堑》——第八章 虚实难辨(3)

作者: 西西惟亚 | 来源:发表于2022-05-31 23:02 被阅读0次

    刹那间,疼痛感好似一条游走的蛇,从脸上直接窜进了胸膛。傅涟觉得胸口仿似被猛力地捶了一下,闷得他一阵咳。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咳得眼冒金星,一脑门的冷汗。风吹了过来,将他本就捉襟见肘的体温悉数散了个干净。

    他感到了冷,阴恻恻的。然而睁眼的那一刻,入目的竟是温暖的粉色。

    这里还是西府逍遥谷,那片绝美的景色,叫人沉醉。空气中弥漫着海棠花的香味,淡淡的。海棠花本无味,唯独这西府海棠花香气淡雅,应着景、衬着人。

    行在海棠花海中,傅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人养花还是花养人,让这平溪道人修得巅峰之境,活得似个神仙。

    南越派二弟子其实并没有来过西府逍遥谷,他看见的景色不过是那处灵域的景色。一阳一阴,景致却是如出一辙。他生出了一股忧愁。高处不胜寒,在这逍遥景后掩着的,也许便是孤寂与苍凉。

    远处传来了嬉闹声。他遥遥一望,便见了个小子在湖边舞剑。

    “手抬高,剑轻挑。你手上要使劲儿,但动作不能蛮野。”

    傅涟瘪了瘪嘴,打从心底里十分不乐意自家的大师兄把看家本事传授给那个无澜派的小丫头。

    远处傅沉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嘹亮中带着些许沙哑。

    “你使出来的力气要从手上传到剑上,不能停留在手腕这里。送出去,送出去!”他比划给她看,“阿霁,送出去!”

    傅涟遥遥望着。虽然这大半年里也没少见着这个场景,但他心中依旧不是个滋味。

    豆大的汗珠滚落,淌入眼睛咸涩一片。归霁受了影响,睁不开眼了。盲眼走了一步,却不料脚底一滑。就在她心头一惊的时候,胳膊被拽了一下。她的另一只手握着剑,想往脚底一插以便借力站稳,可这一剑却似捅进了软面团。另一条胳膊还被傅沉拽着,她脚底又借不到力,整个人斜着就往下滑。

    一股冰冷随即缠住了她的双脚,归霁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一剑是赏给了泞湖,而自己这就要成落汤鸡了。

    她倏尔屏住了呼吸,心道糟糕。因为她不会水。

    胳膊上传来的力道更大了,随后腰间被缠了住。脚上和腰间的两股力量冲撞在了一起,撕扯着她。但显然腰上的那股力量要强大得多。

    “怎么不喊你沉哥救命了?”

    耳畔传来了戏谑的声音,归霁猛然启眼,便见到了近在咫尺的傅沉。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在眼前,她甚至看见了那双锋利的眼睛里映着的自己。胸口猛然跳动如战鼓雷鸣,她朱唇微启,好似是要去接他的吐息。

    脑海中空白了一片,归霁怔怔望着他,断片了。

    “没落得个淹死,你都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归霁不敢呼吸,因为他们离得太近了。只要吸上一口,满脑子都能是傅沉身上的味道。

    傅沉捞着人又贴近了些许,用沙哑的声音在她悸动的心田火上浇油,“吸气,阿霁。”

    手上的木剑掉在了地上,攀在傅沉胸膛上的左手陡然攥紧,在他的衣衫上留下一片狼藉。

    “那喘一口!”他继续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轻声细语,“脸都红了,要憋死了。”

    归霁的半个身子都贴在傅沉的身上,她腰间的胳膊禁锢着她,让她无处可逃。胀麻感从心头涌出,兵分两路,一路往上,一路向下。归霁忽感到了一阵眩晕,她腿软了。

    就在她即将要站不住的时候,傅沉将她一托,直接挂到了自己身上,就像那一日御剑凌于半空时,他装痞子调戏她那样。然而不同的是,今日的傅沉还没有使上片字疯言浪语。

    那一日,归霁被他吓得举手投足皆是抵触。而现在,她却想要靠上去,紧紧地缠着他。

    “水里凉,寒气从脚底进去了对你身体不好。”

    许是实在憋得受不了了,归霁猛然吸了一口气,傅沉的味道竟呛得她咳了起来。她贪婪地呼吸着有傅沉气息的空气,双手不由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不让他离开。

    傅沉笑了起来,无法自拔地感受着归霁此刻流露出来的依赖与依恋,觉得头顶那片朦胧的天空都跟着变得清朗了起来。在这个不真实的梦里,面对一个不真实的幻影,他才终于可以放任本心,把她摁进了怀中。

    “憋着了吧!”他的大手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感受着胸膛上依偎着的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着,“我在的时候,你可以喊救命。”

    归霁顺气顺了半天才回神道:“你说过,什么时候我摊上事不喊你了,就是长大了。”

    “这么急着要长大吗?”傅沉说着走出了泞湖,“急着长大,做什么呢?”

    是啊,急着长大,想做什么呢?归霁不禁想了想,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想长大,想做傅沉的人,给他生儿育女。

    傅沉感到怀中的身子一僵,遂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归霁不敢吱声,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坏了。

    得不到回答,他又继续向前,在海棠林中迈着悠闲的步子,“长大了,翅膀就硬了,能展翅高飞,也能与我抬杠,是吗?”

    她摇了摇头。

    “不是?”他兀自继续猜,“还是,想远离我这个孤寡人家,自己去找你的大师兄?”

    归霁又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呢?”他带着思索的口吻,却十分明确地朝着傅涟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树后的傅涟这才恍然,原来傅沉是知道他正躲在暗处偷看的。但即便如此,他家掌门师兄却没有丝毫要遮掩自己当下的举动。

    傅沉叫他走,因为傅涟的这张脸归霁见过。初初造梦的时候,是傅涟带着两个小的在无澜派道观门口把人给吓跑了。

    眼见着傅涟闪身往深处躲,傅沉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猜,“那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长个子,在剑道上行得更远?”

    这是块体面的遮羞布,归霁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住就要下台阶。

    她嗯了一声,“我太矮了。”

    “你不矮。”他若有所思,“现在这样也挺合适的。”

    归霁想了一下,没能想明白自己现在这个身高到底哪里合适了。

    傅沉兀自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挺不正经的,尤其还是在这个没开窍的小姑娘面前。但好在,这只是个幻影。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厚颜无耻地含沙射影,过嘴皮子瘾。

    “长高了,就变重了。往后再像这样往你沉哥身上挂,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

    归霁觉得他大约是嫌自己重,于是便往他身上爬了爬,两条腿紧紧缠着傅沉,把自己挂得更稳当了些,嘴上却呜呜哝哝地道:“我又不是长在你身上的果子,这样的机会不多。”

    傅沉被她蹭得心猿意马,眼角余光往傅涟离开的方向一瞥,见到一片空无后他迫不及待地一个旋身直接把归霁摁到了身旁的树上。

    这一撞,威力惊人,震得树干晃动,抖落了叶间的海棠花。

    花瓣纷飞中,归霁怔怔地看着傅沉。这个高度,她能平视着他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她从那双锋利的眉目中看到了一些与往昔不一样的东西,软软的,却有些灼人。

    “沉哥……”

    “嗯……”傅沉看着她,“想说什么?”

    她结巴道:“我……我是个男的……”

    傅沉愣了一瞬,继而笑得更耐人寻味了,“你要是个姑娘,我现在这么做才真真是当得上那二字夸赞了。”

    藏在湿透了的鞋子里的双脚,脚趾不禁蜷缩了起来,归霁的脸已经红透了,“什么夸赞?”

    “流氓。”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笑着再一次把人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或者,禽兽?”

    归霁脚还软着,一瞬间没能站稳。她踉跄了一下,傅沉的手便搂了上来。

    “抱了你这么久,还腿软?”

    “没软……”

    她整个人还在傅沉怀中,炙热的身躯之间只隔了她那欲拒还迎的两条胳膊。归霁竭力地想辩解两句,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那还要你沉哥抱吗?”

    归霁摇了摇头,不敢看他。

    “那就站站好。”傅沉仍旧没松手,“地上是有金子还是有银子?”

    一直看着地上的归霁赶紧抬了头,目光触及之处,一行汗珠正从傅沉的鬓角滑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了手,就着衣袖要给他擦汗。傅沉没动,由着她擦,脸上笑意若有似无。

    傅沉不怎么出汗,即便是那几次被仇家追杀,他看起来都是衣袂飘飘游刃有余。归霁不知道傅沉到底抱了自己多久,她在他怀中几乎忘了时间。但想来,应当是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了。

    “我是不是很重?”归霁问他,“要是重,你早些把我放下来不就行了,逞什么强!”

    傅沉没想到她竟会扯到这上面去。他心头被她点燃的火还在热烈地燃烧着,嘴上自然也就正经不起来,“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为什么不能?”归霁顿了顿,气呼呼,“上次你还让我别逞强,说吃亏的是我自己。”

    抓住她正在擦汗的腕子,傅沉不禁笑得更肆意了。他并不急着反驳,只是一心二用地在感受那衣袖之下归霁的腕子。她的腕子很秀气,是姑娘家该有的纤细,让他不禁想得有些远。

    想着那一席男儿装之下,她的腰也应当是那样盈盈一握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归霁咄咄道,“你就只会数落别人!”

    傅沉避而不答,抓着她的腕子不舍放开,“明天,你的腕子该疼了。”

    她瘪了瘪嘴,“又要说教了……”

    “力道都堵在了手腕上送不出去,自然就会反噬在你自己的手腕上。”他抓着她的腕子,撸起了她的衣袖,终于又见真容。

    那腕子依旧很白,竹竿儿似的,清秀得像个小户人家的女儿。那样的手腕,应当灵巧地摆弄针线,而不是去拿一把剑。

    归霁被他落在腕子上的眼神灼得不自在。今日的傅沉十分反常,严厉却也温柔,叫归霁捉摸不透他的路数继而有些诚惶诚恐。她欲挣开束缚,但腕子上传来的力道更大了些。她暗暗同他较了会儿劲,才算是把自己的腕子给缩了回来藏进了衣袖中。

    偷偷揉着自己的手腕,归霁觉得刚刚自己表现得好像有些扭捏,不似个男孩儿那般爽快。最近,她总是觉得傅沉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真身,却又觉得他好像并不十分确定。因为倘若他知道,便不该做出那番种种逾越之举。但与此同时,她又不禁好奇这些举动在两个男人之间难道就算正常了?

    她在古悼山上长这么大,也没见师兄们这么搂搂抱抱过!

    “你对你的师弟们也这样吗?”她不禁问道,“也这么抱着他们,这么亲?”

    傅沉听着这句话怎么都觉着带了点儿酸味,叫他不禁心里乐得就像头顶盛开的海棠花一般。他笑而不答,只是看着归霁的眼神更柔软了几分。

    “你有两个师弟……”她顿了顿,有点忐忑,怕问得太直白惹人不高兴,就欲盖弥彰地又加了一句,“还有一个师妹。”

    这后半句落到傅沉的耳朵里,就像归霁在他心头扔了一簇羽毛。

    他故作镇定,面不改色地更正,“是三个师弟外加一个师妹。”

    “三个?”归霁伸了三根手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老三傅濒身体不好,所以常年留在琅琢天山。”

    归霁哦了一声,还是想知道那个答案,“那你待他们……”

    “他们小的时候,要载他们御剑自然得抱着。尤其是底下两个小的,半大孩子又贪玩儿,没个定性摔下去可就麻烦了。”

    “那也是这样吗?”她手脚并用地给他比划,“抱着你师弟……”遂还不忘继续欲盖弥彰,“或者你师妹……”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阿霁?”傅沉眯着眼睛凑近她些许,“一会儿师弟,一会儿师妹的。我抱个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归霁说着说着,脸上烧得慌,“没……没什么问题。”她的声音不由地低了下去,“就是抱的姿势……”

    傅沉心如明镜,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就是想逗弄她。他直起腰杆,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咯。你要是想知道得这么仔细的话,一般来说前面挂着的是阿淼。”

    归霁心里一咯噔,觉得傅沉的喜好可能真的不太一般。她看着傅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应该老实招了自己是个姑娘这件事,免得败坏了傅沉的兴致,耽误人家。

    见她直眨巴眼睛,傅沉接着道:“你是在好奇为什么前面挂着的是阿淼?”

    她点了点头。

    “因为他皮啊!”傅沉叹道,“那个岁数的男孩子,猫嫌狗不待见的,我不把他抱结实了,准能摔成豆腐脑!”复又凑近了她些许,故意戳她脊梁骨,“你自己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难道不明白吗?”

    归霁笑得有点干,“我比较听话。”

    他咂摸了一下,作了不可思议状,“不该啊!你是无澜派你里最小的,理应最调皮捣蛋才是!上梁揭瓦,还要烧师傅胡子。”

    “其实……”归霁吱吱呜呜。

    傅沉摸着下巴问她,“其实什么?”

    抬头对上傅沉的目光,她一瞬就瑟缩了。倘若挑明了自己是女儿身,傅沉会否从此客气疏离?归霁没法想象有朝一日傅沉会对着自己言行谦逊、温和有礼。这半年多来,她早已习惯了傅沉的亲近。他是除了师傅与师门兄长外,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在风雨飘摇中她唯一能倚靠的人。

    害怕让她欲言又止,继而在那微不足道的挣扎过后,摁着自己的良心把话又咽了回去。

    “没……没什么。天性使然吧,我这个人从小就不爱闹腾。所以……你其实不必用那个姿势来抱我。”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其实我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因为我的脚不争气,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太久了。也不知道大师兄是不是已经回福安城了。”

    被迫打断了话头,傅沉心中有点失落。遂曲起手指,用指节敲她天灵盖,“这都快大半年了,你大师兄能在路上打好几个来回!”

    “也是……”归霁捂着自己的头顶心,“他逢年过节都会回古悼山。他一定会发现道观被毁了,但他大约不知道我还活着……”眸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她不免伤心,“他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到处找的。他没找我,那肯定是不知道了。”

    傅沉沉了口气,“好了,别想那么多了,阿霁。能找到最好,倘若找不到,你也不会无依无靠。不必如此忧虑未来。”

    归霁一瞬抬头看他。傅沉的面色有些凝重,他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千思万绪。

    “沉哥,你不会扔掉我的,对不对?”她满心期盼地问他,“即便找不到大师兄,你也会把我带在身边的,对不对?”

    傅沉抬手揉她的头发,笑得有些勉强,嘴里的话却暖暖的,“自然能不会丢掉你。如果找不到你大师兄,我带你回琅琢天山,可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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