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芳刚从招聘网站上刷完简历，简历格式相似性让她简直产生眩晕感觉。正值6月份是求职的淡季，应聘者寥寥让她对公司的布置的KPI 发了愁，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黄经理， 面试的人在小会议室里等着了，现在过去吧。”
前台小刘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向她说道。
“行， 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手表， 估摸着面试的时间， 必须要紧凑地安排好面试，尽可能地压缩时间提高工作效率多筛选简历。她拿起了桌子上等下要过去复试的求职者简历， 匆匆地瞥了一眼简历：
“姓名 余曼 ， 年龄 31岁， 学历：硕士 ， 求职岗位：运营总监……”
——运营总监，昨天也是有两个女性求职者面试这个岗位， 今天又有。在她5年的职业生涯里不多见，有这么多“存货”，正好做个对比从中择优录取。
一个简单寒暄握手之后黄芳坐在了小会议室长桌的侧面，为了不让对方紧张，黄芳体贴地坐在了桌子拐角一侧。显然，这相当不必要，对方似乎也见惯了职场，白色女士职场衬衣和灰色柔和长裤， 脸上涂了淡淡的粉底给人一种干练素雅的气质， 颇为从容优雅地坐着。
“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当然！” 余曼回答道。
几个问题下来黄芳感觉到面试者准备很充分， 回答得很流畅。在岗位技能上有漂亮的履历支持， 比如在一个中等规模的公司里面做过运营主管， 有管人的经验，同时在运营的公众号运营每篇阅读量有几次达到10万+的案例。黄经理挺中意，但还没结束。
“余小姐能够加班吧？”
“在分内的工作在上班时间没完成当然得留下来，这毫无疑问。”
“嗯， 现在公司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一些重要的工作可能会临时摊牌下来，能接受吗？”
余曼邹了邹眉头，接着说道
“我希望尽量在工作时间段内完成工作吧，毕竟业余时间还想做其他的事情……”
“哈哈，我们还是相当人性化的公司，就是看下你这方面的态度。”
“我想我刚才声明过了。”
“明白。”
“余小姐，应该结婚了吧？”
“结婚了。”
“打算还要孩子吗？”
“黄经理应该知道法律规定不能询问这类问题吧，况且我刚才已经对婚姻做了回复，我拒绝再回答这一类的问题…….”
余曼微微邹起眉头，口齿清晰地说。
黄芳仍像是硬邦邦地碰到一堵墙一样。同样，身为女性的她甚至产生了一些怜悯。不过现在她的身份是hr， 是拿着打工者的薪水操着资本运营心思的角色，她可不想对方一入职就有产假，公司白供着不说还没干活。而刚才的问题确实有点太过于不婉转， 心理为刚才的鲁莽有一丝懊悔仍旧不露声色。
“话题到了便提起了，希望不要介意。”
“这属于个人隐私，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在工作和生活上也同样，我热爱我的工作，否则我也不会在这一相关工作领域工作这么长时间。我也理解公司的顾虑， 毕竟工作和生活有时候是相对矛盾， 我也会尽量做这方面的平衡，请您放心。”
“余小姐真是直率。”
黄芳话题一转到其他方面， 而面试也早已经结束，她不过需要有个平滑过渡找机会退出，谈话继续了一小会。
“面试就到这吧，我们先讨论下，回头给你的通知。” 看差不多，黄芳提出了终止的信号。
“大概什么时候呢？”
“一个星期之内吧。
“行，那黄经理记得给我信，不瞒你说， 静宁互联网公司已经给了我offer，如果您这边不提供岗位我就要去那一家了，我还是相对中意您这边的公司的。”
黄芳心里陡然一惊， 对方提的那家公司是同行公司，直觉告诉她，如果对方去了那边将给公司带来很大的威胁。
“行，到时候会有消息。”
将对方送迎到公司门口之后黄芳回到了办公室。应该说，对方的经验和干练让她很中意，薪酬方面要求也还算合理，虽然在最后的问题上对方的“拒绝回答”这一类过分生硬的词让她有点不爽，整体上也还算过得去。
对比昨天的两位面试者怎么样呢？她将昨天面试做的笔记翻开一一做一个对比 。
面试者a是个27岁 的女性， 年轻，有朝气，也从事过一段运营方面的工作， 工作能力也相对出色。不过运营总监是要管人的，在这块能力尚且欠缺。
面试者b有带团队的经验，是29岁已婚已育的女性，经验比其他两位都好， 薪资要求也最高。当问及对方有无要二胎的打算对方直言不讳地说不想再生， 因为养孩子的压力太大。
相比于今天面试的余曼面试者c她相对满意。权衡各个方面考虑的， 她大概在心里面给三个人做了一个录取意向的排名：
面试人c < 面试人a<面试人b
黄芳将做的录取意向报告给到老板黄建兴看，对方坐在老板的靠椅上微微邹起眉头。
“嗯，报告我看过了，这个b 开出的薪资比行业高不少!”
意识到口语中有些不雅的字眼， 黄芳不禁有些尴尬。老板后面也察觉到了，不禁正色了一下精神。
“瞧你 ，我看c更靠谱 ，有管理经验薪水也没开这么高。”
“是，黄总， 你没看下面吗？她大龄已婚，就这点不好。”
“怎么？那她未来的打算生孩子吗？”
“对方没说，知道国家法律规定不能询问这个给我挡了回去，我也不好问。”
“这……确实有点为难……. ”
“我知道黄总你的底线， 不愿意碰“大龄、已婚、未育”的面试者，虽然她能力不错，性价比也高， 可没敢往第一位排。”黄芳接着说道。
“的确，这得慎重考虑。”
“我也觉得挺可惜的， 面试人c还算是挺真诚的， 有什么说什么，不说生育情况也许真的不想谈及，之前有个面试者说入职后一两年内没打算生育结果入职第二个月就怀孕了， 这种事情不是没遇到过。”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老板不愉快的记忆， 脸上隐隐的郁积着一股阴郁的情绪。是啊， 哪能开心呢？那个女生一进就被公司像菩萨一样供着， 白白领了接近一年的工资， 要是再来个二胎、三胎的公司不如关门不做更好。
“那就录用b吧， 也不愿意冒那一番风险了。”
后面黄芳给面试者b发了录用的通知，结果对方说不想去了，原因是要跟男朋友去另外一个城市。工作被放了鸽子也是常有的事情，黄芳心还沉得住气，她还有的选， 第二天她就让面试人b 入了职，对方欣然接了。
上班两天时间，b以公司文化不适应为由辞了职。
没办法，在征询老板的意见后只能录用c了。为了保险起见， 黄芳还特别跟余曼确认是否确定来公司，在得到了明确的答复之后黄芳放了心。到了到岗时间，余曼确实守约了，出色的工作能力也转了正。
一个星期后，此时的她在工位上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行政助理正引导着一个面试的女人经过她的时候，拂过一阵轻微的风刮过脸颊。余曼抬头看着面试者纤细的背影想起了一个场景：面试结束后自己又乏又累在大街上漫无目地走着，调配匀当的粉底遮不住浅浅露出的鱼尾纹。她也顾不得在面试时保持的那种优雅， 掀开了帘子钻进了街边临时搭起的摊位，叫了一碗最便宜的馄饨，填满饕餮的饥饿感。
面试2个月下来，几家公司无不对余曼的履历表示青睐， 而当得知自己“大龄、已婚、未育”的情况，以女人的直觉仍从一贯看似热烈的聊天中捕捉到面试官心里的失望，知道面试已经没戏了。
她就这样失业了三个月，生活跌落到最低谷。
她发现职业生涯处在相当尴尬的位置，一连串面试挫折将蜜月的甜蜜感冲得无影无踪，将她丢进冷冰冰的现实。社会的机制在变相惩罚女性的生育权利，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堵堵高高竖起的墙， 迄今为止这种惩罚几乎是伴随与生俱来的“原罪”出现，在商业社会中无情地遭遇着鞭挞。
余曼感到很不满，她太渺小了，在这个体制面前又能够做些什么呢？那些“关注人口老龄化”、“母性伟大”之类的空洞口号不是公司所考虑的，自己不幸地成为了牺牲品。
要坐以待毙吗？
不！绝不可能！
人一旦“醒悟”是几乎没有太多思维过程的，作为知识份子的她绝不会缺少解释现象的理论， 没多费劲就找了出来：既然每个人作为理性的存在追求利益最大化写进了经济学教材，公司出于逐利的考虑当然有权利拒绝录用她，放到个人身上她当然也有权利去为自己谋求利益。
于是 “一个大龄、已婚、未育的女性如何谋求一份合适的工作？”作为一个命题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必须要逾越的难关，不然将会有饿肚子的危险。
有同样遭遇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呢？于是她在招聘网站论坛上真找到了两位合谋的人，通过“车轮战”摸清面试官的面试套路，最终目的是要把自己送进公司去。
门“嘎吱”一声将余曼的思绪打断了，她抬头向会议厅方向看去，面试的人出来了， 出门转身时沮丧的表情转瞬即逝，经过她时又拂起一阵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抓起笔在信纸开头写下了《产假申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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