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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与五代十国时,国民的心理变化是极复杂的。
城头变换大王旗。北庄的老汉脱鞋上床睡觉,天灰灰明是赶牛出村犁地,乡里小吏已经打马飞报,说换了某姓的主持,只是一觉醒来江山变。老汉揉揉有点干涩的眼,啃一口几乎啃不动要把牙掰掉的馍块,扎了犁,鞭牛劳作了。
这是不知道几次的亡国消息,当然也是同样多的建国捷报。他心上结了一层层的血痂,却一次又一次被又抠破,鲜红的血水隔几天就要流一次。
半晌,他的孙子也来了,小家伙会送饭了。他喝了茶,吃了粥,旱烟袋点起的烟火,离那边兵士的烟火还有五百里,远着呢!
元杂剧里那些苍烟落照,渔樵闲话,早就有了,只不过异族入主的中原百姓的嗷叫,更悲慨苍凉些吧!
命不如草芥,草芥来年能再发。说什么高尚,活着就是一切。这王朝切换如打牌翻底,有人瞬间成灰,有人恨自己是人。人不如狗,啃着人骨头的狗在嘲笑人类。不能忍的都忍了,能受的都受了。发现心灵是无上的耐压,哪有底线这个词啊!
王侯用兵马说话,草民用呻吟说话。来不及回忆先朝,后朝的差役和官兵已到门前。交粮和出丁,却总是没有一点的改变。屋里的老妪骂了几句:既然还是老套路,改什么朝换什么代?老头走过去,立刻捂上了她的嘴:老不死的,你不想活了?街上,往来不断的官兵。
繁盛的唐朝到最后没有人怀念,可能是朱温的兵锋和刀锋太过凶猛。907年出生的孩儿,960年已经过了五国的轮替,而宋已经上场了。五十多岁,他不知家国,只知流亡。耕地和舂米,是他的理想。
飘摇的零丁洋里,飘摇的舟子文天祥的心思,只不过是挽歌千里,主动以脖颈去喂屠刀。这气节被清初的李香君继承,她拿梅花跪在江边,祭奠远远的壮士,血勇的儒者。她似乎看见侠影的隐约。
有多少人经历过亡国?不读书的人,在这时相对幸福。读书知理,知忠孝节义,疼痛入骨,读书岂止无用,简直是大害。当然也可以主动屈膝叩首迎款。但他内心的滋味,真的比抵抗者、不合作者好得多吗?
乱世,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辞旧迎新最好的方式,是两个人在下棋的对峙时。摆棋时前朝还在,收棋时后朝已生,两人握手言欢,哈哈一笑,出门东西。普罗天下的百姓,并未感觉,呼儿唤女的烟火气息,是天下最好的世道气象。
古今,有过多少遗民,甚至恰逢亡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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