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照射在沙滩上，鹅卵石被晒得烫手，对岸新窜起来的几株毒芹傲然挺立着，吐出喷壶头一样的花托，上面散射开的白色花序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乌奴耳河大桥横跨河上，G10高速公路来往的汽车呼啸着从头上穿梭而过，桥下半面流水半面沙滩，沙滩上的四对年轻夫妇已经消灭了两箱啤酒的大半，两个刚度完蜜月不久的新媳妇在与沙滩相连的草地上一边采着各色野花，一边挥舞着枝条驱赶飞虻和蚊子，另外两个肚皮已经显怀的年轻孕妇坐在塑料方凳上交换着保胎经验，哥们儿四个都只穿着短裤头，光着膀子，一手握着啤酒瓶，一手或拿烤串，或拿着其它食物，时不时地将四个酒瓶的瓶颈碰几声响，然后把瓶口对到嘴上，仰头，瓶底朝天，冒沫的酒水泄入肚里，比河水的流速还急。
老大问老三：“哎，你那大姨子和你连襟这半天还不回来，你不去找找？”
老三不情愿的站起来：“好吧，我去找他俩回来——真是的，高高兴兴的出来玩玩，却让他们扫了兴。”老大说：“他们老夫老妻的了，哪里还有你新婚的甜蜜劲儿？”旁边高个孕妇即老五媳妇儿道：“他们还没过第一个结婚记念日，还没我们时间长呢，我们已经快两年了，是这帮人里最长的，我们才是老夫老妻啦！”
于是议论起老三的连襟即老二来。
老大说：“老二是干大事的人，咱这一帮里就数他了，老三跟了他，将来准错不了。”
一直未说话的老五插嘴：“咱们老三可不太适合干实体，跟着连襟搞修理厂，可不是他的本意。”说着看了看那边采花的老三媳妇儿，心想：可惜了一朵鲜花儿了。又接着说：“老三有点生老二的气，原来老二答应的把镇上这个修理厂让老三干的，他到市郊再开一个大的，可是现在这个厂又不想撒手了。”
“对”老四说，一边也往采花的俩媳妇儿那边看了看，和老三媳妇儿一起采花的就是他的媳妇儿，“老二怕老三把他辛苦创建的厂子搞砸了，其实老三看着有点飘，但他脑子活泛，也许能整得更好呢。”
“嘘！”旁边老大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站起来，小声说，“他们回来了。”
于是老大转头冲着从桥那边过来的三个人喊：“老二，你的酒落下了，快来撵两瓶！”
老二两口子和老三晒得满头是汗，一走到桥的阴影里就都坐倒了。老大又冲远处采花儿的两个媳妇儿喊了一嗓子：“哎——你们两个，别采了，也不怕晒黑了！”大家都笑了。
老四对刚坐下的老二打趣说：“你们俩到那边树窠里造小孩去啦？”刚好被采花儿回来的自己媳妇儿听到了，就骂他，“说不上三句正经话，二哥二嫂的玩笑也开得？”
老二宽厚的笑道：“没事的，老四爱说笑话，没有他就不热闹。”一边接过老五打开盖的啤酒瓶，有些迟疑，“刚才喝的是白酒，我两样酒一掺就头疼。”老三就说：“给我吧，姐夫。”老二没有给他，说：“天太热了，喝白酒更热，我只喝这一瓶吧，爽一下。”说着也脱的就剩一条短裤头，所有人都齐了，于是一齐碰瓶，来了个十全十美。两个大肚子媳妇儿喝的是纯凈水。
老五唱了一首流行的《可可托海牧羊人》，因为吼出去的声音被河对面的桥板反射回来，空旷旷的回荡着，倒也好听，于是大家都吼了几嗓子，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啸叫声都被盖下去了。
老二站起身往河边走，一边说：“这河水深不深？”老大喊道：“老二你别下水，深着呢，那边是一溜青沟，下面都是暗流。”老二已经“噗嗵”一声拍进水里，老二媳妇儿和老三媳妇儿都说：“没事，他的水性好着呢，”见老三也要下水，他媳妇儿说：“老三你可不行，你就会个狗刨。”老三说我知道，就在浅水湿一下凉快凉快。老四掏出手机给大家照像。
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姐夫不见了！”是老三的声音。
大家都跑到河边来看，老三已经站在沙滩上，短裤湿漉漉的滴着水，浑身哆嗦着，手指指向急流处，说不出话来。顺着他的手指处寻，哪里有老二的踪影？河水仍然哼唱着向下流淌，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老二媳妇儿开始还镇定的说，没事，他扎猛子呢，一会儿就出来了，他水性很好的。可是左等不出来，右等不出来，她就嚎啕起来：“你快出来吧老二，你可别吓唬我啊，老二啊！”哭着哭着就晕在了沙滩上。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老大先反应过来，急忙吩咐老四：“快打电话，打报警电话，再找一辆出租车来，先把孕妇送回去，哥几个一齐向下游搜寻。”
老二媳妇儿缓过来了，坐在地上呆呆的发了一会儿愣，忽然说：“这是怎么说的，刚刚说好明天就让老三接手修理厂，他说已经着手市郊的新厂建厂，计划的多好啊，咋会整出这事呢？”
“还说对老三两口子，能拉，就拉一把……”
老四打完电话也在发怔，他看到从远处拍的最后一张照片，那上面是老二和老三，两个人都在水里，老二齐肩深，对着镜头，老三齐腰深，背对着镜头，两个人的手在一条纵线上，看起来竟好似拉在了一起。他把照片拿给老三看，老三惊魂未定，半天才看明白，说：“现在好后怕啊，我差一点就被他拉进去了。”
电话约的车都还没来，几个摊上事的人，酒劲醒了大半，沿岸拌拌嗑嗑的嘶喊着寻找了半个小时，没有发现丝毫迹象。
在一条河边土道上，随着一片烟尘，从下游方向驶过来一辆摩托车，骑车人向他们挥舞着双手，大叫着什么，这些人除了两个怀孕的，都跑了过去，骑摩托车的说：“你们在找落水的人吗？他在河湾那边的沙滩上呢！”
这一帮男男女女灰头土脸的，狂奔着跑向河湾沙滩。
老二被那人发现时是趴着的，那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也没到跟前去看，因为听到上游有人呼喊，就骑车过来了。
及至大家跑过去，老二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事情很清楚了，老二因为被晒得浑身滚烫，猛然下到冷水里，大腿抽筋了，当时他正置身于青沟急流处，他憋住一口气就随着水流忽沉忽浮的顺到了下游。
及时的打了电话，取消了警报，出租车没取消，还拉来两个代驾。
有一个细节老二和谁都没说：当时腿抽筋时，老三就在身旁，老二说：“快，拉一把！”两个人的手伸向对方时，眼看就要握在一起了，老三却猛然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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