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桐去了果园还没回来。梅姨见我们来到也是满心欢喜,走进走出一会儿功夫,小木桌上便摆满了龙眼荔枝干,还有一碟绿豆饼。“吃吃吃!都是自家弄的”她乐呵呵一个劲招呼,怕饿着我们似的。
早上下了一场雨,眼下很凉爽。院子左边,有一颗枝叶浓密的荔枝树,我们在树下一张小木桌边坐了下来。“敏儿胖了!”梅姨笑眯眯端详着敏儿,笑了起来。“错错错!是她胖了!”敏儿把手指向我,这一指,三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梅姨倒是比以前瘦了许多,头发齐齐整整扎在脑后,却很是精神。刚才在院门口对着我们狂吠的那只大黄狗,这下已安静地趴在她身边,两只满带疑惑的眼,还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你们,还好吧?!”终于,梅姨先过问起我们的情况来。“还不是老样子,能怎样!”我接下话茬,两手枕着后脑勺,脸朝天靠在椅背上,透过叶缝的太阳光,一下洒在了脸上。是啊,不就是那样,朝九晚五,谋生计的节奏,会能怎么样!
“老桐,这个!”敏儿双眼亮睁睁盯着梅姨,在鼻尖前竖起那只略显纤细的大拇指。四年前,老桐拍桌子顶撞上司的英雄形象,在她脑里一直挥之不去。那之后,最终逼于老桐的压力,部门员工因此免遭一难。只是,老桐从此离开了我们的团队。
那一年,老桐五十六岁。在他有可能光荣退休前四年,他放弃了世界五/百/强/国/企/管/理人员的优厚待遇,辞职了。那桌面的一“拍”,并非一时冲动的失态,而是最后的宣言。后来,他成了一片果园的主人,准确地说,他成了一个农民。
那时,老桐虽是顶头上师,却跟下面一班手足很是合得来。梅姨在另一部门上班,也是个和颜悦色,热心肠的阿姨,敏儿的姻缘便是她做的红娘,因了这层亲近关系,梅姨家小饭厅,成了我们常聚会的地方。
那一“拍”之后,部门员工不再被迫自己购买一笔大额理财产品以完成任务,而老桐,也毅然打起包袱,夫妻双双回到离城一百多公里的老家农村,接管了一片果园,干起了以土地为伍的营生。
这事常让我想起一个片段。一次,我们同站在办公室明亮巨大的玻璃窗前。“我好羡慕他!”老桐说,“谁?!”我问。他目无表情,朝街对面努了努嘴,对面巷口,停着一台平板车,满满一车西瓜,边上坐着个老汉,无人光顾时,总捧着个破旧的平板电脑,乐呵呵在看,神情自如、平和。
又见老桐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羡慕。曾几何时,我们的面容,有过那般的自如与平和?!无休止的冲刺间,隐藏着多少的不堪与无奈。我懂得那种羡慕,只是,却从无勇气抛却当下,去追求一种身心自由的淡定与从容,我是一个世俗的人,活在一个世俗的世界。
一番问候之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院子好舒服啊!”敏儿打破了沉默提议要四处走走。院里种着几颗果树,龙眼树上已是果实累累。院墙边上,一溜儿种满蔷薇,殷红的蔷薇花,一团一团开得正旺,风一吹,掉一地细细碎碎的花瓣,轻飘飘直打卷儿。
梅姨把我们带到后院,却是另一番景象。好几垄菜畦,长满了蔬菜豆角。竹架的一边,沤着一堆落叶干草,几只细小的甲虫,在草堆里钻进钻出。竹架上的藤蔓,挂着好些个紫中间白的百香果,小木桌上清香绵长的果汁,便出自它们的果仁。
“梅姨,这下洗青菜,不用一泡再泡了!”,市场买回的蔬菜,叶间常夹着可疑的蓝色颗粒,梅姨做饭时,老是一洗再洗。“那当然了!泡久反而更不好吃了”梅姨笑着摘下几条碧青的豆角放唇边,“可以生吃的”还俏皮地补了一句。眉宇间,我看到以前不曾见过的孩童般的神色。
黄昏时分,一辆半旧皮卡开进小院,我又见到了阔别四年的老桐,人瘦了,脸黑了,黑红的脸上,却是气色清朗,双眼熠熠发亮,谈笑间,有一种平和的爽朗;放弃与选择,没有理想中那么美妙,也绝不会是惧怕中的那么糟。
皮卡上,放着刚摘的一箩筐龙眼,老桐说是给我们的见面礼,他的果园经营得不错,忙时还得雇上好几个帮手。他说,我这颗老树,临近枯萎,才终于长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又见老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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