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六祖综合征
这日上午,戒空一下了课,便兴冲冲抱着经书,跑向寺院西边最偏僻的处所,找对对禅师聊天。
他一踏进寮房,望见对对禅师正捧着本《六祖坛经》在案前浅吟低诵。
“对对师父,你也在读《坛经》?”
戒空把手里的经书放到旧木案上,眨巴着一双清澈的明眸,指着道:“喏,这两天见笑师父也给我们讲《坛经》了!”
对对禅师略抬眼,微挑眉,“可有什么体悟?”
戒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咧嘴笑,“师父,你也知道,我这根性钝得连豆腐都切不开。迟钝,我还可以。顿悟,就没辙了。说‘思量即不中用’,我是……思不思量都不中用的。”
顿了几秒,他抚着书角,又略带神秘地凑近了些说:“不过,师父,我倒是发现了另一桩事。”
“哦?什么事?”对对禅师合上书,饶有兴致地问。
戒空敛起眉,小声嘀咕:“我觉得见笑师父讲的好像有点问题……戒假师兄和戒大师兄平日里就有些怪病,这几日学了《坛经》,好像更严重了似的。那些平日里还算正常的师兄,怎么感觉也有点感染……”
不等戒空说完,对对禅师拍手叫好,“听你这样讲,我更坚信见笑师和你那些师兄的证量又提升了,他们是真的走在了见性成佛的正道上!”
“啊?!为什么这么说?”戒空圆溜溜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跌出来。
“高处不胜寒哪!修得越高越没人能理解,越要遭受众生的误解和责难。就像那六祖慧能一样。常独行,常独步,达者同游涅槃路。但我们还是如此默默承担着愚痴众生的挞伐,如此大慈大悲、心量广大地包容着众生……好伟大!太感人!”
戒空轻轻拽了下对对禅师的衣袖,踌躇地问:“那个,对对师父……你是不是这两天趴禅堂墙根……偷听了来着?”
对对禅师置若罔闻,继续慷慨激昂,“你认为我不对,对我有不同意见,我保留、尊重。你认为你是第一,是最高最好最究竟,我无争。但是当你经过了很多宗派,深入佛法,你再来看,就明白了。
你读过大藏经么?你看过巴利典么?你知道妙云集么?哈哈!我惭愧!这些我都知道。几乎所有的法门我都涉猎过。我惭愧!我愚钝,也没什么大的体悟,还要向你学习。”
“对对师父……”
戒空试图拦住口沫横飞的对对禅师。然而,无济于事,根本插不进话。
“你知道什么叫鹦鹉学舌么?你又知道什么叫忠言逆耳么?自我很狡猾,当你没有成长上一个次第,就会否认更高的一个层次!你天天向外找,如果能深入自己内心去找,才会明白什么是百千万劫难遭遇!
你的我慢太大,苦没吃够的人是不会懂得法的珍贵的,你以后还会继续吃更多苦,在二元对立的世界中一直消耗生命,到头来也只能没完没了地在苦海里轮回。我惭愧!对你的忠告只能到此了。祝你自在喜乐,平安幸福!”
戒空慌了神,看着眼神空洞的对对禅师,心想:对对师父别是疯了吧!这病,竟如此凶猛?!
他急得五内俱焚,一时想不起遇到这种境况要念什么咒、做什么法来化解。情急之下,他只能走世间法——抡起拳头,把对对禅师打醒。
他一拳挥过……
“倏——”
却不想,被对对禅师一把握住,猛然截停在空中!
对对禅师恢复往日神色,撂下戒空的拳头,睥睨一眼,浅笑道:“出戏,只需真实。蛮力,有何用?”
戒空忙凑上前,“对对师父,你没事?!只是做戏?”
“嗯……”对对禅师目光如炬,眺向窗外,“不过,刚刚灵光乍现……”
“又要作偈一首吗?”戒空眸底闪着雀跃的光。
对对禅师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诗人,哪儿来那么多才情!只可勉强胡诌一段,权当freestyle。”
说罢,对对禅师摇摆身体,即兴唱起:
“大师上身,自恋自欺;耶稣蒙难的戏,感动自己。
永对的圈,自慰逻辑;圆融的太极,狡猾的功底。
心自张狂,口称愚极;尊重摆明面,诅咒藏暗里。
鱼目混珠,转移话题;人身攻击完,慈悲祝福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