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审判来临前的第五日,上野郡发生了暴动,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南匪(南苏人对南得鲁人的蔑称)发动的侵袭,甚至他们已经有很久没再觊觎过这片“可以长出金子的沃土”,包括西亚圣会上,他们也没再照例来劫掠这里。想想当年他们英武的首领攻占了米落时是何等威风,令手腕极硬的德尔也不得不屈服,可如今他们只想如何自保,而非再占一分一毫的土地。
也不是小霍姆斯的卫军又来作祟,更非罢工的工人恣意游行等等,而是无计其数的猫狗狂往南跑去,它们飞速而过,撞倒了很多路过的人,以致于街市上的人都要给猫狗让路。天上的各种毛色的鸟儿都大批得往南飞,它们都展开着翅膀,把人们仰望的天空包裹住,然后发出呀呀叫声,不时洒落着排泄物,像是染着灰的皑皑白雪满下着,然后接着飞去。塘里的青蛙比以往更多些,也更大声得叫着,河流、湖泊里的鱼蹦起来,窜出来,然后在岸边死去。奔过的猫也来不及去吃这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美味,只看了一眼,愣了愣,终往南跑去。
最有趣的当属是海里的鱼了,它们自是蹦哒不到岸上来,不过它们成千上万得一齐蹦起来再落下,然后再如此,一眼望去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世人是怎样也预想不到,也从没遇见的。上野郡的牧师都说这是末世的预兆,是神发了怒,要毁灭世界,毁灭每一个有心跳、有感情,有人世间爱的他的子民们。然后整个南苏就都沉寂了下来,公报员辞了工不再去给千家万户送报纸;挤奶工也收回了掐向牛的奶头的手;律师更不在法庭上满怀激情与道义得为当事人辩护,而是以一种很随意的姿态说一句“哦,我的天,说不过,判死刑吧!”;政府的公职人员们也纷纷捧着他们平日里侵吞勒索来的钞票奔走相告,求神拜佛以谋寻一条活路。
但是随着日头的转移、没落,人们终明晓了世界的末日还是要到了,尽管政府高堂里的官老爷们对此完全不屑一顾,认为这不过是一场神与子民的玩笑,他们满心期盼着日出和新生,畏惧死亡与梦想破灭,不过最怕的还是失控的世间和不再屈从政府的平民,而且官老爷们怕极了一个乱民暴动会让他们立刻变成一堆白骨。就在南苏军事指挥部中,官老爷们正在争执一些问题,这场面可真是有些末世味道……
“唉,这一切都完了,我真是后悔我没有听沙娅的意见,到原野庄园去享受一段曼妙时光,而是此刻在这冰冷的地方等死……”南苏地区上野郡副指挥官、参谋华洛夫上尉正窝在靠窗的躺椅里哼唧着。
“嘿,你这老头!怎么能在政府里宣扬这些言论,我真是怀疑你的脑子到底是不是高级将官的,或者那就是个卑贱的平民的脑袋,愚蠢得要死!”南苏地区纳溪府指挥官孟德逊中校愤恨道。
“够了,别忘了我们是政府的忠诚捍卫者,是神的最优秀的种民,是高贵的,最神圣的南苏最高执政,你们要是听从那些贱民的谎言,可就真是愚蠢至极了!”南苏地区科尔府指挥官伯尔尼中校慷慨激昂道。
“我的朋友们,我们应该想一想怎么控制舆论,怎么能削减平民的恐慌情绪,你们应该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少人辞职、罢工和罢市,路没有人修,吃的蔬菜和肉都是馊臭掉的,还有我们中间出了背叛者,他们私开粮仓给那些贱民们享用,这样下去我们的事业会毁了,我们的政府也将灰飞烟灭,我们在座的各位也将暴尸荒野,任野狗秃鹫蚕食!”南苏地区大明目官、军事总指挥霍姆斯(老霍姆斯的孙子)有些危言耸听得说着,眼神里无不露出超过他爷爷的凶狠和莫名的畏惧。
然后他们开始谋划并签署一些政令,以阻止公职人员的辞职、工人农民的罢工、商贩的罢市和贵族的垄断物资的种种问题。其实在前两代明目官的暴政后,南苏地区一直实行的是一种怀柔政策,他们积极鼓励摩塞尔和佳米尔地区的富商来此或消遣或投资置业,给予小商贩一定补助并集中得给他们建造了商品经营市场--原野商区。对于平民,虽然仍旧有观念歧视,可尽可能大的减免了他们的种植税,并喊起了“种一棵树,减一分税”的口号,还有教育医疗事业的稳步建设等等。但事隔经年,面对天意朦胧的时局和动荡不安的世间,政府是不得不再次出一记硬拳捶打以结束这一切……
然后,未等到末日降临,人间已然一片火海。罢市的贩夫走卒纠集到一起,烧毁富商的铺子、酒庄、赌博、妓院和烟馆,拳杀为富不仁的老爷少爷们;上野郡、纳溪府、科尔府,包括大明目区等各镇区每天都有工人闹着罢工,他们倾巢而出,横霸街市,阻塞交通,如有阻拦的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得一拥而上,捶打而死,他们说世界都要完了,为什么还要剥削他们,让他们竭尽全力得耗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泪。
政府也威逼利诱,使出一切手段来留住公职人员,虽表面有一些成效,但有些人还是暗自订了去往柏亚或洛德的车票,因为那里还算是有治,不像这里倒真像是人间地狱呢。而上野郡的商会会长、商界领袖泽德先生毫无悬念得也受到了波及,他名下的八千亩橡胶田已有十分之四被暴民强占,看管的几百名守卫被他们当街砍了头,还特意挂在了泽德先生的屋前柱杆上,对此泽德先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吩咐混小子们在他们哄闹走后,取下来安葬而已。
泽德先生的女儿亚曼听说此事后大为恼火,她快马加鞭得从大明目区赶回上野郡的家,进了门见父亲斜倚在靠窗的躺椅上,浑身颤抖,满脸的泪水,她不忍得也落了泪。泽德先生听见门口的哭泣声,连忙用一旁桌上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回头看亚曼。
“父亲,您受苦了!” 亚曼也拭了泪来到父亲身前蹲下。
“这没什么,现在情况如此,也无可效办法……” 泽德先生言语中有无限的苍凉。
“放心,父亲,我现在还是有些手腕的!我即刻发兵去杀了那些暴民,夺回我们的土地!” 亚曼满脸愤然,狠狠道。
“哈哈……亲爱的,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神要是公然的与人作对,那是任何人都难以抵挡的。”
“这是……什么意思?”
“唉,亚曼,我信奉了一辈子主,可我一直明白,主是不存在的,要不他也不会见这世间如此混乱而坐视不理!可这神也确实存在,就在世间,你看这末日的征兆才刚刚来到,人们就放肆得纵火,饥渴得杀戮,纵情得淫乐,贪婪得劫掠,若真等到末日那天,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让它灭亡了,我想不是天要亡人,而是人要亡人啊!” 泽德先生激动起来,剧烈得咳嗽着。
泽德先生一生磊落坦荡,为上野郡甚至整个南苏捐赠了无数的款项,修了几十条过往的马路,创立了有关道路、邮递、汽车等十几种产业性公司,提供给方圆百里的民众的基本生活资料,就在不久前还出资同政府合作,建设一条由科尔府至北苏的柏亚的长达百里的公路,为整个南苏提供了交通便利,实为一项德政,而泽德先生也实为一位伟大的资本家和慈善家,他一生做尽了好事,没想到晚年却这般景象,实在可怜得很。
泽德先生起身来到庭前,他俯下身,拈起了一朵燕尾兰,轻嗅了她的径和蕊,笑了笑说:“亚曼,快点走吧,回到大明目去,回到霍姆斯身边,那儿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这儿早晚会是一栋火海中的废墟,我很清楚有些人良心坏了,他们擅长极了报复这件事情!”
“不,父亲,我不能把您留在这该死的地方!我要带您走,离开这儿,永远不回来!”
“咳咳…… 亚曼,你知道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路途遥远,尽管走最近的马路也无济于事,估计我撑不到到达大明目就死在了路上。”
“那我就派兵来保护您,把房子四周都围堵起来,这样行吗?”
“哦,当然不行,你的士兵是政府的卫兵,怎么能用来保护一个糟老头子,他们也不能为保护我而死啊,你应该知道那些发疯的人可是像涌起的洪水一样的将人吞噬,还有如果他们同那些暴民达成一致,沆瀣一气的话,那都不用等他们闯进来,我就被自己人杀死了,然后暴民们就会觉得政府军也不过些鼠胆的废物,一定会积蓄力量去侵袭大明目的!”
“父亲想的周到,可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走,快走!你我父女永不相见!”
“父亲……”
“亚曼,你记住!这园中所种的兰菊之日,也是你出生当日,花我灌溉、裁剪、除草,精心照料了三十年,你我呵护、教育、宠惯,爱了你三十年!父亲一直很爱你,尽管你小时候不那么听话,我总是对你很严厉,上学时你调皮捣蛋,和小男孩打架还把那个坏小子打哭了,我很是开心,可仍旧打了你一顿。去科尔府上中学时纵情声色,交了无计其数的男朋友,我立马去你们学校给你办了退学。也可能你那段时间是恨爸爸的,在之后你去了大明目,爸爸很高兴你可以去为政府效力。如今你已然是左卫军总司令了,时刻保卫着霍姆斯大明目官的生命安全,爸爸已然无憾了,我的最亲爱的女儿!”
“爸爸,爸爸……” 亚曼已经跪在地上,整个人摊着,满脸热泪,眼眶里还在往外淌。
“快走!亚曼,记住爱你的事,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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